“那又如何啊?”
兩人之間,秦雲雁一直是那個易于感傷且對情緒更敏感的,從前不敢說怕那個本就精神不太穩定的榮滄大人嫌他煩,如今倒也不怕了,恨不能天天念叨來讨得幾個不離不棄的誓言。
“所以我嫉妒。”秦雲雁覺得自己這樣子有理有據,理直氣壯。
“嫉妒無效。”錦書是那個易燃易爆炸的,從小喜怒不形于色這句話就學了一半,前半輩子不喜,就算是報仇成功了也冷着臉,後半輩子不怒,都是笑呵呵地手起刀落。“因為我更愛你。”
“我也是。”某人側過頭來求吻。
這邊調情着,飛船慢慢悠悠地跳躍過一條閃着密密麻麻光點的世界帶,映入眼簾的是五顔六色的光污染,猶如疊了發光塗層的彩色馬賽克。
馬賽克也有大有小,大的成塊的且有規則的有七塊,分别是白的,紅的,粉的,藍的,綠的,褐的還有灰的。其他小的馬賽克大都飄在周圍,零零碎碎的有聚在一團的。
飛近了,萬市大吉的形狀才看得真切。那是千百個獨立的島嶼,上下漂浮,島與島之間連着形狀各異的橋,有長長地繩梯,青鳥尾羽化作的拱橋,甚至有岩漿與水置于兩側,從而嘀嗒出的轉瞬即逝的燙腳橋。
島上風格各異,而遊客們更是各具特色,以至于給人一種打亂炖的荒謬感。唯一統一的怕是七大塊上都有一條青灰瓦鋪作的大道,足有千米寬,拼成一個完美的圓,似有什麼活動在上面巡回舉行。
“那七個是如今隙間影響力最大的七個商幫,剩下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小店。最早都是小店,開市的時候統計起來超過一萬個,所以才叫萬市。現在也就名字還保留着。”錦書指着那些馬賽克解釋。
提起商業,到了秦雲雁感興趣的東西,更是一個勁地問東問西。
飛船停在一塊開闊的飛地上,錦書從儲藏空間裡翻出來兩個挂着白沙的鬥笠,給自己和秦雲雁扣上。
“這鬥笠有什麼用?”秦雲雁匆忙整理自己的頭發,覺得這東西和自己的風衣不太搭配。
錦書又找了找,翻出來個黑色的圓帽,還有個三層大墨鏡盒,也不知道是自己什麼時候扔進去的。他等着秦雲雁搞外搭,“你對象我,通緝榜第一的無名氏,行走的金庫哎!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殺了我一夜暴富嗎?”
“知道啊!”秦雲雁當然知道這些,“遮着臉就有用嗎?”
“呃……”錦書想了想,道:“沒用。”
隙間追殺某人是通過靈力餘痕,很少照着臉找人。
“那為什麼還要遮掩?”
“尊重一下我通緝犯的身份。”錦書看秦雲雁收拾得差不多了,随機從飛船上的簡易武器架上拿起一把劍,挂在腰間,輕松道:“而且我太帥了,容易照瞎他們的眼。”
下船後直接利用收納法寶将飛船收起,走向通往萬市的藍玉路。也有一樣來此的遊客,大多都是此番操作,所以這偌大的停泊地上根本沒幾輛交通工具。
問就是防盜。
“白的是鬼市,基本上是不死族的地盤,當然了這裡的不死族是指那些骷髅啊,鬼火啊之類的在正常世界裡被稱為鬼的東西,背後的東家表面上是一個名叫奧達的骷髅,但實際上是個異能為操縱死者的女子,代号厭叛,我跟她認識,一起打過幾次架。粉的你就别想着去了,做情·色交易的,背後是一個叫情淚的組織,我跟他們的老前輩沉淪鄉有點仇……”
停泊地位于較高的位置,能俯視整個大雜燴的萬市。
秦雲雁一邊聽着這些飛地的來曆,一邊和自己的審美做抗争,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他們就不能統一一下顔色嗎?好……難看。”
“五年才聚一次,平常這些商地都是飄在自己的領地裡的,他們又不會為了那協調犧牲自己的靈石裝修來換客人的滿意。其實真正去到裡面逛,隻能看到一種風格時還是挺好看的。”錦書也無力吐槽這坨彩色馬賽克,繼續說着:“藍的是醫家聚集之地,綠的買毒藥暗器的多,做賣命生意的也多,紅的是妖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點到隙間也沒變,盡管到了隙間都是靈體,按理講都是同一個種族,但大多數還是認同自己離開原世界之前的身份。”
錦書繞着劍穗,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補充道:“對種族的認同感也是在隙間活下去的必需品,不然要麼瘋魔至巅,要麼自殺歸于虛無。”
他自己沒考慮過種族認同的問題,他自己的靈體被捏成各種各樣的形象,但他自身從來認同的都是人類這個身份。他清楚地知道隙間的本質,但性格使然,從來不會多想。
錦書認為秦雲雁可能會想這些,所以想到了便說了。
“這些鬼市妖市的平時做的也都是鬼和妖的生意吧。”秦雲雁點頭。
“嗯,剩下褐的灰的分别叫欠債還錢和不樂天,是做正常人生意的,什麼都有。”
“這都什麼名字?”
“欠債還錢是别人給起的,東家破産了上追殺令東躲西躲呢,上面的商家大都跑了,隻剩一群讨債的,這回能來估計也是提前設置好的軌道程序,忘記取消了。不樂天除了名字都挺正常的,咱們去那玩。”
錦書說着,拉着秦雲雁穿過一層結界,白紗恣意地在身後輕揚,定格一瞬。絢爛的煙火自門柱兩側升起,被遠方飛來一隻虛幻的金龍張開深淵巨口吞掉,緊接着金龍從頭至尾依次炸開,龍鱗與煙火交相輝映,留下一串如夕陽餘晖般豔麗卻轉瞬即逝的烙印。
不樂天的布置十分整齊,四方的街巷中立着一座座灰牆黑瓦的類中式古建築,檐上立着種族各異的閉眼閉嘴的佛像,看着有些詭異。許是因為新年的緣故,陰沉的牆面都挂上琉璃彩燈與大紅燈籠,商家立着巨大的牌匾招呼客人,來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倒也熱鬧。
“讓讓!讓讓——”幾個身着錦衣長袍的童子匆匆擠入人群,小手使着巨力,硬散開一條通道。秦雲雁和錦書也被擠到一家花燈店門口,不慎磕掉了蓮花燈,不等店家出來,這花燈直接開始口吐蓮花,罵得挺難聽的。
罵地髒但聲音不算大,沒有蓋過震天的鑼鼓聲。剛被童子散開大道上數道寬大的紅菱糾纏而過,鋪作綿延百裡的絲綢路。樂人身着統一的暗紅大袍,戴着半米高的高帽,敲鑼打鼓,吹拉彈唱,都乘着一朵墨如意飄在前頭。
秦雲雁失焦一瞬,再清明時,眼前忽出現個倒着的腦袋,臉上還挂着個笑嘻嘻的面具。他下意識向後退一步,一腳踩在蓮花燈上。
蓮花燈尖叫一聲,罵得更狠了。
定神看去,那倒挂的腦袋原是踩着高跷的藝人,高跷三米來高,細如繩。藝人柔似無骨,薄瘦的身子連着細長的高跷向後彎折,在路旁的人群頭上轉悠一圈,歸位。走兩步,重複下墜又上升的動作。
幾個布衣童子随着那些藝人的動作,捧着個巴掌大的乾坤袋在人群中穿梭,如影子般流暢靈巧。
沒等秦雲雁反應過來,那小孩已經到了他面前,高舉着乾坤袋瞪着一雙占了半張臉的眼睛盯着他。
讨賞錢的?秦雲雁想。他下意識找手機翻支付頁面,忽然想起這是在隙間,通用貨币是靈石。
“抱歉,我……”
錦書不等他說完,單手搭在他肩上擠到前面來,半邊身子護住秦雲雁,潇灑地往乾坤袋裡扔了兩塊靈石,又單獨往小孩頭上放了顆純度不低的靈石,道:“去吧。”
小童子四下看了一圈,顧不得石頭的堅硬與棱角,将那靈石直接吞入肚中,連道謝都沒有,又擠入人群。
“這是讨賞奴,一般演出團都會有幾個,不給賞錢就鬧,像這麼大的小孩就是哭,哭得特别大聲。”錦書貼在秦雲雁耳邊解釋。他用的正常音量,卻沒有被震天的鑼鼓蓋過去,大概用了靈力。
秦雲雁不解,“為什麼要吞靈石?”
錦書見怪不怪。
“因為那一小塊靈石比他的命還值錢。”
秦雲雁一時失語,大抵上明白了錦書的意思。
高跷隊後面,又是鑼鼓隊。鑼鼓隊後面蛟龍銜彩旗,鸾鳳銜鮮花,引出一方雕刻細膩的墨玉台子。薄紗飄飄,台中美人漫舞,白皙的腰肢若隐若現。
喧鬧自人群中爆發,罕見地蓋過了唢呐聲,秦雲雁隐隐聽見了“玉觀音”“迎夫婿”“擂台”“吃喝不愁”以及“大好時機”等字眼。
俗套的繡球娶親或是比武娶親嗎?秦雲雁盯着那墨玉台子,隻覺得這工人的技藝真不錯,不僅雕了栩栩如生的天地祥瑞,還暗暗刻了某種保護類的符文。
這個回去可以研究一下。他想着,掏出手機打開攝像機對着符文就是一陣猛拍。
拍着拍着發現鏡頭裡多了隻銜花球的玉質小胖鳥。
旁邊的路人先反應過來,道聲:“恭喜兄台被玉觀音選中,能參加夫婿選舉大會,福氣滿滿……福氣滿滿啊!”
“啊?”秦雲雁最近研究符文研究慣了,腦袋裡已經自動開始拆解墨玉上的符文,忙騰出空閑的腦子思考當下是個什麼情況。
“福你個頭啊!我有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