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山雪說:“回來了。你怎麼穿着這身?”
“原來的壞掉了嘛,柯鹿就給我拿了件,這好像是你的。”楚扶桑紮好頭發收回手,說,“你們師父呢?剛出去一趟沒找着他,我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該去拜訪一下他老人家。”
别山雪衣裳多,倒是無所謂這一件,但是她現在不太想和老頭交流,于是隻說:“他沒事就在後院的那棵歪脖子樹上喝酒,再要麼就是山頂上有間茅草屋,他會在裡頭修行。”
“我就在門外喊了兩聲,沒人應就回來了。”楚扶桑說,“你們傩雲山平時來客人的話會怎麼見他?”
被問到的兩個人面面相觑。這個流程别山雪和柯鹿都不熟悉,主要以往也沒人要拜訪老頭。
柯鹿糾結地說:“你要不等師父來送藥的時候和他道個謝呢,平時的時候除了師姐也也沒人能找到他。”
楚扶桑沒明白:“那麻煩雪兒帶我去找一下老人家?”
别山雪臉都木了。
柯鹿說:“師姐和師父吵架啦,你再等幾天怎麼樣?”
“吵架了?”
楚扶桑沒想到别山雪還有和人鬧矛盾的一天,這下子她也不提去找老頭道謝了,歪頭打量片刻别山雪,簡直是啧啧稱奇。
“那過兩天的吧。”楚扶桑湊近了别山雪,壓低聲音,唯恐天下不亂地說:“跟我說說為什麼吵架行不行?好雪兒?”
别山雪面無表情地推開她,冷淡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楚扶桑被推開也不在意,她倒是沒那麼好奇,就是單純喜歡逗弄别山雪。她說:“拜訪完你師父就走了,基地藍市大樓被炸了,周姚那是狗急跳牆,他們周家一個人都逃不了,我這裡還有一堆事兒呢。”
那就是不能拖了。
别山雪沒說什麼,獨自回房後鑽研了一百種避開老頭去研究陣法的路線,但是研究來研究去,發現沒法避開老頭。他既然能在整座傩雲山的地界上都設陣,那山上就沒有什麼能瞞過他的眼睛。
最終,别山雪還是決定采用最坦誠、最容易奏效的方式——和老頭開誠布公、推心置腹地談談。
晚上,别山雪在确定楚扶桑已經睡下、柯鹿開打坐調息後獨自出了院子,往老頭在山頂上的茅草屋走去。此時正是子時,夜風清朗,唯獨星子不夠明亮,在月亮周遭黯然失色。
這間茅草屋年久失修,别山雪從前總擔心哪天來一陣大風就把茅草和老頭一起刮跑了,不過它的穩固性遠超平凡,在山頂上矗立了上百年。
當然,也有可能是老頭其實被刮飛過,怕被徒兒嘲笑,自己又偷偷把屋子給補好了。
誰說的準呢。
别山雪走近茅草屋,在掉皮的木門前停頓片刻,擡手扣門三聲。
大概是别山雪姑娘的手勁超凡脫俗吧,輕輕的三聲過後,屋裡面傳出噼裡啪啦叮叮當當的一陣響聲,不是裡面的人被敲門聲吓到後碰倒的,就是别山雪敲門的聲音震的。
别山雪驚奇地收回手,竟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練成了這般神力。
不過很快她就解惑了。
沒一會兒,破舊的門咯吱咯吱地在她面前打開,門後面露出一張更加灰白破敗的臉,狼狽得像是大限将至——這個想法不吉利,别山雪強制自己換個事情想。
她眯起眼看向老頭,說:“你剛才摔什麼呢?”
老頭暴躁地說:“大半夜的你來幹什麼?”
别山雪立馬就察覺出不對來了。他們師門裡大部分人都沒有睡覺的習慣,最多就是靜下心打個坐,滌蕩身上濁氣後,比睡一覺可輕松多了。老頭自然也沒睡覺的愛好。而且别山雪又不是第一次子時來找他,以前修習的時候,拉着老頭學三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越過老頭往屋裡看過去——老頭想攔沒攔住——然後别山雪就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被釘在屋裡。
老頭一下子就消音了。
屋裡的破爛床榻已經不再搶眼,床邊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的瓶瓶罐罐,還有幾顆丹藥滾了出來,除此之外,在瓶瓶罐罐的丹藥旁邊還有一地的血。
别山雪蓦然看向老頭:“你受傷了?你在做什麼?”
老頭眼神亂飄、望天望地。
别山雪一把就抓住了老頭的手腕,換成平常時候,她肯定是沒這個能耐一下子就逮住師父的,但這回老頭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應慢了不止一星半點,竟然就那麼被别山雪扣上脈搏。
别山雪的面色越來越沉,良久後,她放開老頭,低聲說:“你沒教過我醫術,我是不是把脈把得不對?”
老頭就知道她什麼都明白了。
老頭耷拉下眼皮,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些。
别山雪心一沉:“所以是真的?你真的……”
後四個字她沒能說出來,說出來就像詛咒,連想都不行。
别山雪的手握緊又松開,最後無力地攥着衣袖。
剛才的想法,也像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