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知期爬上馬車,撩開車簾,葉曉晨就靠坐在裡面,安靜得像個人偶,車廂外的一切都不曾驚擾到她,她的手邊就是一盞燈籠,仿宮燈制式,繪着血紅色的花朵,燭火忽明忽滅。
被兩個捕快架起來的李書朗頭腦尚有一絲清明,完好的右眼餘光瞥見羅知期掀開簾子将車裡的女人抱出來交給另一名捕快,李書朗瞬間就來了力氣,掙紮着要擺脫捕快的控制。
“九個……九個了……”李書朗死死地盯着葉曉晨的方向,怎麼也掙脫不了,便轉頭看向劉老大夫懇求着,“劉大夫……老師……你救救她……那是第九個引魂燈了……再渡一月,一個月就好……曉晨就能醒過來了……老師……求你……”
劉老大夫駭然,他此前一直都認為李書朗是個性格溫和、待人也友善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白日裡治病救人的白面青年到了夜黑風高時就大開殺戒,用殘忍的手段迫害年輕女子,他自诩識人有術,此刻隻剩下懊惱和惋惜。
惱他被騙了半年之久,惜天賦過人的晚輩走上不歸路,惜花季女子無辜慘死!
不等劉老大夫出言呵斥李書朗,趙銀湘先一步爬上馬車,抱出了裡面的那盞人皮燈籠,當着李書朗的面掏出裡面的蠟燭頭,點燃了燈籠。
不過須臾,火舌便吞噬了那盞妖異的燈籠,化作了黑灰随風散去。
李書朗生生看着葉曉晨蘇醒的希望被焚毀,目呲欲裂,整個人僵硬地保持着向前沖鋒的動作,卻被兩名捕快死死拉住。末了,忽然一瞬間失了氣力,癱軟下去,整個人昏厥過去,這才被捕快們匆匆拖走。
趙銀湘雖是果決地燒了燈籠,但若仔細看,會發現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着。
那是用唐甯的皮膚做的燈籠。
相處了好幾年的師姐妹,她能感覺到微妙的不一樣,點燃那燈籠的一刻,她覺得自己燒的都不是燈籠,而是活生生的唐甯。但她全然沒有停頓,取燭、點火,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仿佛是唐甯站在她身後,抓着她的手一步一步點燃了自己。
也是,如果是唐甯的話,一定片刻都不猶豫,立刻燒掉這種晦氣東西。
納蘭栩和蕭謹言已經一左一右将蕭謹洵扶了起來。蕭謹洵現在的模樣與街邊流浪漢無異,甚至還要可怖一些。他看到了那盞燈籠,沒有任何其他懷疑,他肯定,那就是屬于唐甯的。
蕭謹洵前半輩子幾乎沒有哭過,哪怕幼時蕭律馳教他練功時那般嚴苛,不過五歲的稚童滿身都是青紫,他也沒掉過眼淚,然而就是今日,他像要流幹這一生的淚。
蕭謹言也是無言地掉着眼淚,晶瑩的淚珠沿着流暢的面部線條從下颌滴落,留下一道瑩亮的水迹,顧不上擦,她不知要如何安撫堂兄,也不敢提及堂嫂,隻能攥緊了蕭謹洵的衣袖,默默地陪着蕭謹洵宣洩情緒。
人皮燈籠與赤紅的火焰融為一體,霎那間燦爛了這一小方天地,如同中秋夜的孔明燈一般,漸漸融入黑夜,再觸碰不到。
刺目的火焰中,人皮上精心繪制的花朵也仿佛有了生命,鮮紅而又纖長的花瓣猛地收縮,又驟然舒展開來,最後化作塵埃消逝在風中。
那是彼岸花啊。
蕭謹洵認得的,鮮紅如血,妖異詭魅,那是三途河畔的接引之花。
他的甯兒,真的回不來了。
人皮燈籠師的抓捕行動至此結束了,人皮燈籠案也基本宣布告破,衆人各歸其位,隻等羅知會帶着葉氏夫婦抵達青州。
三日後,趙銀湘看過了先前照顧葉曉晨的那名村婦的口供,準備午後帶去青州府衙和其他文書放在一起,婦人已經認過李書朗,雖然有些坎坷,但總算還是認出了他就是委托村婦照顧葉曉晨的制燈師父,書面的記錄王聞山那邊的人幫忙記好了,村婦畫了押便被放回去了。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