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又是什麼傳奇人物,葉碧展問道:“五爺爺是誰?”
大白不無神氣地道:“世上最厲害的鬼!”
大黑又補充:“當然,與清姐姐當年是不及的。”
大白:“哦對對對,清姐姐乃世外高人,淩駕于天之上,不為規矩不受禮束,翻雲覆雨毀天滅地不在話下,誰敵得過?”
止淵:這麼多年一定被添油加醋過什麼……
“白尊曾經……是鬼?”葉碧展詫異。
怎麼能變鬼呢——死過。
大白:“清姐姐當年僅靠一副魂軀便攪得陰間天翻地覆。”
大黑:“要知道哪怕連天王老子進了陰間都得聽閻王的。”
葉碧展思考着,得出一句:“白尊的經曆,定是叫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止淵說:“……都過去了。”
葉碧展覺得她不會願意提及自己的過去。止淵從開始給他的印象就是:這是個厲害的女人。而他現在想一想,這厲害之人的背後,原來是充滿挫折與艱苦的。
他想到天閉,天閉本該風光無限,卻有着叫人惋惜的命運。
思索間,耳邊又傳來說話聲。
“清姐姐如今,不像鬼。”
“可是……亦沒有陽息。”(陽息:生者的氣息)
兩鬼忍不住提道。
止淵面不改色,道:“那我像什麼?”
兩鬼都搖頭。
“……不知道。小的見識淺薄,看不出來。”
止淵輕笑一聲,“那就對了。”
“啊?”
葉碧展替她回答:“她或許想說,自己也不清楚。”
日燈被收起來,原因是不能便宜了别的鬼。兩鬼踩着腳下步子都帶點奇妙的鄭重。
臨近對岸時發現這橋不是一般的長,葉碧展無意瞥見橋下忘川岸邊定定站着一道紅色的身影。
一個身穿紅衣的女鬼,好像在發呆,紅衣裳樣式樸素但明豔得像新鮮的血液,襯得那肌膚雪白瘆人,披散的長發烏黑濃郁,去掉鬼煞之氣不論,從五官與身段上看稱得上絕色。
她盯着河水出神,不知要幹什麼,給人感覺竟像想不開欲投河的悲傷姑娘。
葉碧展:“那女子是……”
大白回答他:“孟婆。”
葉碧展一驚,“孟……?!”
論誰都想不到吧!!
葉碧展:“當真?”
大白給他解釋:“哈哈,實際上‘孟婆’就是個職稱。地府第一任‘孟婆’是個老婆婆,姓孟,其生前還是天上的風神呢,後來婆婆投胎去了,換了個姑娘接替,就是她。她叫孟羌,恰好也姓孟,來得比現任的閻王還早呢。她平日閑下來就喜歡獨自站在忘川河邊觀賞河中遊蕩的囚犯。”
葉碧展:“……”
臆想中的美人應是坐于湖心亭垂眸觀賞水中嬉戲的遊魚,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嘛。好的她是“美鬼”。
大黑說:“别看她外在柔柔弱弱,脾氣暴得很,不愛理人,發起火來我倆都不敢招惹。”
葉碧展道:“和我想象中的有點……是很不一樣。”
大白:“她也有假面的。”
葉碧展:“為什麼要戴假面?”
大白:“唬鬼呗,一直用的首任的‘面皮’。我們上一任還能不戴的,到我們不行了,閻王說怕投胎鬼不肯走。”
“……”鬼差兄很含蓄呢。
随後葉碧展瞧見孟婆面上竟落下微微散發着藍熒光的……淚水?
“她在……哭?”葉碧展道。
“她原是個‘哭鬼’,改了哭,但改不了掉淚,無論傷不傷心都有淚水從眼睛裡掉出來。”
“哭鬼是什麼?”
大黑大白告訴他,哭鬼,簡單說就是哭死成的鬼。哭鬼挺慘的,生前在哭,死後依舊在哭。
人真正哭到絕命何其難,因此哭鬼并不多,但它們的眼淚對陰間卻很重要,大苦大悲的鬼淚又叫忘憂淚,具有化掉鬼的記憶的作用。
知道孟婆湯怎麼做的嗎?便是忘川水、離娘草加上一點忘憂淚熬制而成。孟婆手底下女小鬼的工作就是收集鬼淚、種離娘草、打忘川水,後由她親手将三者調制成湯再分給将要投胎的鬼……
葉碧展聽後看向那紅衣的目光帶上來同情與悲憫。
紅衣依然站在那兒,散發着熒光的淚從眼睛滑至下巴,與鬼分離,緩緩地飄落進忘川,融于河水之中,一顆一顆,像夏日夜裡的點點螢火蟲。
“她是怎麼哭死的呢?”
究竟得傷心到什麼程度呢?
“聽聞當年娶她過門沒幾日的丈夫被拉去充軍死在了戰場上,她到屍海中翻出屍體抱着哭了三天三夜,哭啞了嗓子、哭瞎了眼睛,據說還哭倒了座城牆……”
戰争,又是戰争,世間還有多少人仍在飽受其難?
“可她……好像看得見?”
葉碧展注意到,紅衣的眼睛看着完好,目光并非呆滞,自然地捕捉着河中遊魂的動向。
“她的眼睛,是之前清姐姐來府時順手給治好的。本來還想一并治治嗓子和耳朵,但她說夠了,不肯。”
葉碧展将視線移到旁邊人身上。撕鬼砸店踢爆閻王腦袋是她,治疾救鬼樂善好施是她。邪惡與正義,該傳奇女子究竟站哪一邊呢?
“清姐姐要不要同她見上一見?”
止淵說:“不必。”
止淵收回目光,正視前方,繼續趕路,慢走的腳步加快了些。
“咦?她呢?”
“不見了?”
葉碧展聞聲望去,橋下女鬼已失去蹤迹,一轉眼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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