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放到榻上,動作或許能叫輕柔,也不過是被迫執行的呆闆任務。
華退開站定。
女子側過身抵肘側卧在榻上,身形隔着薄衣勾勒出曲線,風姿綽約,眉眼凄清,勾人心魂。
“華卿,”她盯着男子,如是大膽的一句話說得輕淡無瀾,“朕,要你侍寝。”
男子總算露出驚色,怔在原地。
她很快又笑笑,涼涼的。
“開個玩笑,冒犯華卿了。”女子臉色暗暗,“華卿清高自潔,定是于斯不齒。”
她一扯被子給自己蓋上,閉上眼睛縮在被子裡。
“朕乏了,你走吧。”
龍榻很大,她即便罩在被子中仍是那般瘦小,蜷縮起來的樣子似訴說着悲涼無助。
一陣靜默後,她聽到了漸遠的腳步聲,随後又重歸于寂寥。
塌上的她睜開眼睛。陪伴她的隻剩一成不變的四周冰冷的死物。
梳妝台上的金銀首飾、衣桁上的錦衫華袍,四面奢華的宮牆……
都是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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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昔六年,女帝二十五歲,擇婿留後之事急不可待,百官進言舉薦,絡繹不絕,同往日比隻增不減。各方衆多男兒郎躍躍欲試。
女帝一推再推,百官隻好以攝政王作為突破口。為女帝擇婿成為攝政王的首要任務。
“你當真要我嫁?”
有傳攝政王近日為擇婿之事盡職盡責,勞神傷身疲于奔命,最終真擇出一婿,百官皆許。隻待翌日上朝,舉薦書上交,屆時衆口同聲,推辭便成難事。
華官服着身,挽袖而立,面對她的質問,卻保持默然。
她厭倦了他的沉默。
“華封襲,我究竟該做到何種地步……”同時一隻名貴的酒杯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沒碎,杯裡剩下一點點的酒灑了,并發出金屬與地闆碰撞出的很大的響聲,“你才明白?!”
為擇婿過分操心,他誠摯地在給她尋一位好夫婿呢。
可那又怎樣!
不是她想要的!!
憤怒與憂傷交織成就了痛苦。此刻在冷漠的他面前,她大概就像一個小醜,一個瘋子。
“六年,我敬重你、服從你,在乎你如何看我,怕做得不好,怕不合你意,像個忙碌的傀儡。現在,我不管,你厭我也好恨我也罷,通通不在乎了!明日,明日我便指你作驸馬,我看你,你們,聽是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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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是,翌日,華照舊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當着百官的面上書薦婿。她的目光涼透了,盯着那雙遞上來的文書沉默良久。
華垂着眼簾,視野中看不到她的臉,以為将迎來一場驚風駭雨。誰知她接過文書,翻翻後道:“甚好,有勞華卿如此用心,朕應了。”
不是驟雨,于他,若晴天霹靂。
她目光打量着他,像在欣賞。
朝堂上下,百官欣喜不已,紛紛跪拜齊聲慶賀。
退朝時衆人皆去,華遲遲未動,她不理他,自顧自離位走下台。華叫住她。
“陛下,為何……”
她以為他能裝個徹底,原來也會忍不住。她站住未回頭,仍是那個端莊優雅的女帝。
“華卿這般高傲,定是不願纡尊降貴,附庸于朕。”
所以,還是狠不下心。
所以甯願犧牲自己。
她開步,他欲追。她又停下來,他亦停下。見她側過身,回頭看向他,雙目不過是表面的堅毅,早已失去神氣。
她抛出突兀的一句:“華卿,三個親王都死了,朕待何時死呢?”
他瞪大眼睛,頭一遭畏懼她的眼神,“你怎會……”
她笑了笑,走前又留給他一句話:“攝政王往後,不必再受朕的氣了。”
……
止淵:“嗯?她所言何意?”
事情還需追溯一下。
落昔年間,即公主繼位後,三個親王即其三位皇兄,竟相繼死于非命。斯事蹊跷,引起過争議,但因證據确鑿,朝中不甚重視。雲朝史冊中記載的是三王皆意外身薨……
華封襲:“實際上,三王之死出自‘我’手。”
止淵:“為什麼?”
阿醜:“哼,還能為什麼?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拔除後患以待翻身之日……”
“不是的,”華封襲否認,擺首歎息,“你不懂。她亦誤會我了。”
女子登基是忌諱的,誰真正曉得背後的阻力多麼深重?
華花費三年推她上位,花六年為她消除隐患鞏固皇權。落昔朝政不興大浪、固若金湯,無攝政王之力不可能實現。
成皇為帝,無上的權力,雖确有顧國之慮察民之憂,可各種艱難險阻、憂愁禍患不是由他擔着,有他用心為她排憂解難嗎?
不知從何時起,動了想為她遮風擋雨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