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域是黑暗的,而虛空并不黑暗,虛空裡的光很美,而他身上隻能被照到一半的光。
“阿景。”
女人的呼喚讓站在光下被投射出淡淡影子的男子轉身回過了頭。
剛才出神,郁景不知止淵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悄無聲息的。不必深究,因為本該悄無聲息。
止淵懶散地側身趴在石桌邊上,一隻手抵在腦側,另一隻手把玩似的舉着一顆煥發耀光的黑白色珠子,垂着的視線在珠子上。她在光下,是沒有影子的。
郁景無言地向她走近,在她面前站住。
“這是……”
郁景看了止淵一會兒,後将目光也定在那顆黑白珠子上。
百年來止淵鮮少出虛空城,也鮮少主動出來找誰。他們最近的一次面對面說比較多的話應該是在一百多年前,那次她告訴他,如果她沒回來就當她不存在了吧,如果她回來了她要自囚虛空百年。
此刻止淵拿着一顆珠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勢必是為什麼事。
“坐。”
等郁景在石桌前坐下,同她相對,止淵才答:“混元珠,阿藏給的。”
“……有何用?”
“重塑身軀。”
郁景倏地頓住。
重塑身軀……如今拿出來,難道阿藏這些年都是在找這東西……
“怎麼不用?”郁景問。
“對我無用。”止淵好像輕輕歎了口氣。
郁景又停了一下,盯着止淵,認真地道:“是它無用,還是,你不想用?”
止淵終于舍得擡起兩眼,二人對上視線。
“皆有吧。”止淵将抵在腦側的手放下,坐直了些,紫紗衣袖垂在桌邊。
郁景道:“就沒有……别的辦法嗎?”
好不容易有機會,也該好好聊一聊。
止淵:“該尋的辦法,不都尋過了?”
她的淡然郁景盡收眼中,郁景問:“……那你可有尋過生呢?”
他一直知道,面對不死軀的事實,在真正的生存和真正的死亡之間,她執着于後者。何況過去正是因為她執着于死,才把自己糟踐成不死軀,緻使她至今對自己的生死都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止淵淺淺一笑,“唉,你又要勸我了阿景。”
郁景堅持說:“我覺得,你該給自己一個交代,這個交代不是隻有……”
不是隻有死亡。
“那你覺得,”止淵道,“我要怎樣交代呢?”
郁景盯着對方好看的一雙眼睛,凝神片刻後下定決心似的,“這麼多年,我想了很久,你不該一直這樣下去……”
郁景頓了頓,對她說:“阿清,去找他吧。”
一句話令女子神色一滞,抓着珠子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郁景并不奇怪她的反應。擱以前,他是巴不得她離那人遠點,後來幾經波折二人再相聚時對曾經的事是閉口不提。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不是嗎?”郁景繼續說,“你看着好像什麼都不在意,可實際上,你是放不下的。他……”
“阿景。”止淵透出絲悲涼的話音打斷郁景的話,她低着聲,“你不是我。”
“……可你我二人,是友。”
兩人其實都把自己的情感看得很清楚,在某方面心照不宣。
“别說我了,”止淵故作輕松,轉移話題便是不想聊了,“你自己,都沒交代清楚呢。”
她再次将那顆珠子舉到面前,看珠子的眼睛裡卻不能映出珠子的影子,看向郁景,對面人眼中映有微光。
她微勾起嘴角,對郁景道:“阿景,你替我用了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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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長說白郁二人久遠的過往。
那年,郁景十六歲,白夢清十四歲。
神界有個大宗為慶建宗百年華誕而邀請衆多神眷仙友前往聚會,南荒鑰璃宗、冥海羽城皆在受邀之列。
被關禁閉許久的羽族公主借此溜出羽城,被逼無奈之下乖乖跟着父親羽王前去赴會。羽王對她說改改你的野性子别我行我素的,多和同輩交流相處,再不安分,這絕對是你最後一次離家。
白夢清兒時“小野女”的名号在神界是出了名的,衆人初識她并非通過其羽族公主的身份,而是這個名号。
野,無非就是不守規矩愛惹事。
怎樣算惹事呢?
比如在大家都以為她是什麼無名之輩小丫頭片子時有個貴族的兒子打了她而她還手了,而且打得人半年下不來床。
比如看到有人打架多管閑事兒,還管到了神尊法庭。上一輩的神尊沒一個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