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夢清是羽族史上第一位也會是唯一一位女王。
而她沒有雙翼,且難召出元神,但她同樣得到了子民最忠誠的膜拜。她的額前添上了一枚羽王授予她的羽王印。
她當王了呢,俯瞰台下的子民時她在想。她想到自己會很快死去,父親隻好又做回羽王或者在族中挑一位能者代之;想到她的族人會在她修繕好的結界裡如往昔一般安定生活;想到未來神界會淡忘曾一敗諸尊的白公主,淡忘撫琴弄樂的青塵……
而她想不到,羽城将淪為空城,她将一個人待在這座城裡,做着永世孤王。
在尊首之位七年的天影門之主幕淩天,以尊首之威、以一宗之力、以鏟除禍亂平定天下之由,召集各方勢力圍攻羽城。
大軍浩浩蕩蕩,勢不可擋。
羽城内正在舉行新王登基儀式,而城外布滿了要他們命的敵人。
老羽王大發雷霆:“早幹什麼去了,現在跟老子說平定天下!!當我羽族好欺負?!”
白夢清急火攻心,一口黑血浸污了身上的登基盛裝。老羽王命人守着她,自己親率羽軍迎戰。
“爹,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是我害了羽族……我該聽你的話,我不該任性,我當年就不該出城……”
老羽王看着自己向來高傲的女兒哭成淚人,她連站的力氣都沒有,拼命拽着父親的衣袖。
她腦子一片空白,各種積壓的情緒如決堤之水,她不知所措,她隻清楚,打仗,是會死人的。
“清兒,你知為何那麼多人都盯着羽城麼?因為他們看上了冥海的平靜,看上了羽族的繁榮,看上羽族的奇花異草、靈石寶樹,也許亦看上了羽城的萬器井……一旦結界解開,羽城就毀了。所以清兒,守好我們的城。”
分别前父親将一顆珠子交給她,那珠子名曰啟明,由羽族首位羽王為其王後打造,蘊意生活安樂與姻緣美好,傳過曆代羽後之手。白夢清母親死後父親将啟明珠保存着,本打算在她成婚之日親手交予她,誰知世事難料,不能得償所願。
也許世上當真有人擁有天大的本事,他讓一個泱泱大族一朝覆滅。
憤怒的羽族能打的幾乎全員出戰,刀光劍影的血光暈日之間,布滿天空的密密麻麻的人影将羽城籠罩在斑駁陸離的陰暗之下。
天地間最盛大的一場血宴在冥海上演。
幕淩天的至高法器雷戟甩出的陣陣雷電是最絢麗的光源,電光火石中爆開一朵朵血色煙花,他像瘋魔了似的,嘴裡低吟着:
誰也别阻止……一個都别放過……都死……
一隻手從外面放在了護城結界上,想伸進去卻被強大的力量阻隔,手上暴起青筋,同那力量抗衡。
像被驚動,結界壁内渾厚的靈力飛竄擾動,警告似的閃着流光。羽城再次顫抖起來,羽城内剩下的人抱在一起驚恐地仰望那方,好像在看惡魔的利爪。
利爪伸進來了,伸進一半又縮回去,随即一把雷戟刺入那道裂口,嗞嗞的雷電充斥在結界面,裂痕不斷擴散,啪嗒啪嗒溢裂的聲音響成一片,仿佛這沉寂千年的結界下一刻就會崩潰。
羽城顫抖得不成樣子,外面的許多人看到裂開的結界像惡犬看到了獵物。而羽人不會眼睜睜看着家園被毀,阻止的代價竟是城内所剩無多的人群沖進結界祭獻出生命……
與此同時,新王白夢清已在這場重大變故的打擊下精疲力竭昏死過去。失去意識前,模糊間她看到了雷電之中男子邪氣橫生的身影。
當一切歸于寂靜,當年盛景不再,過去讓血淚掩埋。
羽城裡橫七豎八的,海面上漂浮的,都是屍體。
冥海的海水被鮮血染成了黑色。
護城結界因為血的洗滌而浮現出淡紅的輪廓。它還好好的,而它千年守護的一群人,亡了。
後人說,羽族是被生生逼絕的,被現實,和自己。
過往繁華成虛無。
空寂的城中,白夢清從混沌中清醒,族人的屍骨化作羽骸,她在漫天的羽毛殘骸中絕望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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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夢清失去了一切,她失望透頂,她對這個世界隻剩悲痛與仇恨。
仇恨支撐着她殘弱的身軀站起來,她披上烏衣帶上一葉墨,離開冥海,前往北原尋仇。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她一路都在默念,越念越恨。
白夢清是成功潛入天影門的第一人。冥海與北原相隔甚遠,天影門守備森嚴,沒人知道苟延殘喘的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她成功将幕淩天刺傷了,用一葉墨,對着心髒往死裡刺。不過可惜,她内力不足,相當于用一片普通的利器刺的人,那傷雖損及心髒,但對于一個神尊來說大概是不緻命的。
幕淩天揮了她一掌,那力量非常霸道,幾乎能将她骨肉震碎,她趴在血泊中動彈不得。
幕淩天得知她羽翼斷失,讓下屬把她扔進噬魂域。
這是給她判死刑啊。
這神尊之首,到底同羽族有什麼仇……
她恨他!!
在被人拖走時,她透過鬥篷下的陰影看了最後一眼那個仇人,烏氣騰騰的,看不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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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噬魂域像惡魔張開漆黑血口咆哮。想不到,原來那是她的歸宿。
她本精疲力盡,一路都在滴着血,卻不知哪來的力氣自己掙脫他人的束縛然後奔上高高的懸崖。
懸崖對面就是噬魂域。
惡劣的風吹得人頭皮發麻,她站得還算穩,轉過身,風吹掉了她的衣帽,長發與衣襟随風飄蕩,手上的血有凝固的也有新鮮滴落的。
她靜靜地看人世最後一眼。
郁景沒有告訴過她,她昂首孤傲的樣子美得令人癡迷。
她這一生,回憶起來就像個笑話。
她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都不重要了。
她累了。
結束吧,都結束吧……
白夢清向後墜入深淵之前,她微仰起頭,未止住淚在臉上劃出兩道幹淨利落的水痕。
那無聲的兩滴淚落在風中,很快就化沒了,站在崖上的人,也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