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雯問迷途：“哥你現在在寫什麼？”

“這我得說道說道，”迷途随地坐下來，背後就是百草地，一邊吃菜葉子一邊說，“你哥我目前在研究——鬼。”

“鬼？”璟雯坐在他旁邊。

鬼，人界人死後化的魂魄，她隻在書上了解過。

“鬼非實非虛，身死而未亡，遊離于生死之間。據人界有關鬼魂的文獻中所記載，鬼的聚集地在地底下的陰曹地府，為弄清真實而具體的情況，我需進入陰間仔細探查，可惜……”

“可惜什麼？”璟雯很少見哥遇着為難的事。

“下陰間最好的辦法便是跟着其他鬼魂以魂軀入地，不過，妹你知道的，我體質特殊，無法元神離體。若以實軀入地，首先我不清楚連接陰間的可供實物經過的通路在哪，更不知陰間的方位，再者深層地底的環境必定十分糟糕，光是護住肉身就要花費大量内力，更别說長久逗留探索地府各處……”

迷途說着搖搖頭，“唉，實在難辦，當下回來神界，便是想琢磨出可助我進入陰間的法子。”

止淵：“無法元神離體？”

止淵盤腿坐在迷途面前，疑惑地對着迷途打量，“看着也沒什麼異常啊。”面前的男子對她來說隻有一兩面之緣，卻以另一重身份讓她刷新認知，知道的多了迷惑也更加多了，“迷途啊迷途，你究竟藏有多少秘密？”

薄海飄坐在璟雯面前，“元神離體下陰間，對人身損害也是非常大的。”

止淵想想，“話說，你為天帝幾百年，掌管人界各方，不知有沒有下過陰間。”

“下過。”

“哦？”止淵挑眉，“默辰天帝會做以身犯險的事？”

薄海飄默聲，他的目光深深地停留在對面的女子身上。

璟雯道：“人界的文獻對陰曹地府的記述如何？”

迷途道：“不少倒是描述得非常細緻，建築構造、運行機制等等說得頭頭是道，我猜相關作者必定是親眼見過的，沒準還是陰間的人……不，陰間的鬼寫的。”

璟雯：“寫那麼清楚你何必還要親自下去研究？”

迷途不然，“妹呀，哥跟你說過，聽人說的、書上看到的，同親眼看見和親身經曆的可大不一樣。有句詩說得好，‘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如果你有一天自己到外邊走一遭，信我，你會感同身受的。”

“是麼。”璟雯以無所謂的口吻，“外面很亂啊，充滿亂七八糟的人、亂七八糟的事，哪有素水待着舒服？”

“人不可過于活在當下，應當适時走出舒适圈。”迷途暫時放下自己的事，苦口婆心起來，“實話說，伊族目前這般自困是不行的，遲早會出事兒。”

“千百年照樣過來，怎麼不行了？”璟雯道。

迷途想想該如何開解她，“妹，我問你，倘若伊族當初若尋得的不是素水這塊地方，你覺得，伊族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又倘若現在的伊族突然有一天失去了素水，你覺得，伊族該何去何從？”

璟雯沉默了，她無法想象。

“你知道能讓伊族完全避免任何後患的方法是什麼嗎？”迷途又問。

“是什麼？”

迷途停頓片刻才回答：“全天下人都有着和伊族一樣的心思與性格。”

璟雯愣住。

“你覺得可能麼？”

璟雯再次沉默。不可能的。

“人有時是該變一變的，知理變通乃人立身之本。”迷途卻又轉言，“不過嘛，世事千變萬化，有時人無論怎麼變，都變不過世事。”

璟雯：“除了天災，就是人禍，諸多世事，不還是源自人？”

迷途欣慰地摸摸璟雯的頭，“說的沒錯。人呢，想得多看得遠，卻也隻不過是徘徊在由人們組成的圈子裡。”

不愧是博古通今愛鑽研事物的大作家，止淵内心受到觸動，“……真會說。”

薄海飄：“你想到了什麼。”

止淵望向天邊某個方向，看到的景物是由腦海而生，眼底透出一股落寞與悲涼，“這時的羽族和羽城，都還在呢……”

迷途摘下旁邊樹叢上的一顆果子扔進口中，嚼了兩下，“嘶，這好酸。”

說酸卻也皺着眉頭嚼完吞入肚，接着想起來問：“對了，忘了問你這些人界的植物從哪弄的？是你弄來的麼？你離家去外界了？”

“沒有。”璟雯回答道，“是一個從人界那邊來的人送的，過去好幾年了。他們挺多人，有幾艘大帆船，從出海口駛入河道停靠，沒待多久我勸走了。”

被提到，薄海飄專注神情。

“當真？”迷途吃驚道，“人界的航海技術已經能做到跨界了？”

“我研究過他們途經的海域，我猜極可能是他們無意之中借助了海中暗流的力量。”璟雯道。

“海中暗流？”迷途當即變出一本又厚又大的宣紙書來放在盤起的腿上翻看，攤開的兩頁呈現出的是一面複雜的地圖，“海律又發生大變動了？我記得那邊并沒有海中暗流啊……”

然後他繼續翻看相關記錄，不久便得出結論，“原來如此，的确到了變動的時節了，隻不過這一處有點偏……容我記下來，抽空再前往各大海域逛逛……”

止淵：“果然是海律。”

薄海飄：“這個他也研究？”

“冰山一角。”止淵看着迷途說，“人有了時間，可以做很多事兒。”

璟雯俯身湊上來看迷途翻翻寫寫，哥哥的慣常操作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哥哥随時随地，都能快速進入到“工作”狀态、投入到事業當中。

在迷途用指尖點着那面複雜地圖專心研究時，璟雯注視的目光停留在了地圖上三座大陸其中地域最為廣闊的那片大陸上——從神界北邊一個出海口沿着某個方向延伸過去抵達的是人界西州，西州往東好遠才是中原。

她想起曾在河岸見過的一個人，那人說他的家鄉在中原。從中原到西州，再從西州到神界北原……他是因為什麼，甘願走那麼遙遠的路？

迷途專注于看書，沒發現她的失神。

兄妹倆就這樣坐在田邊，和煦日光打在身後的百草上，打在他們身上，吹着柔和的風，嗅着草木清香，可以相互沉默，又可以談天說地。

止淵很喜歡此刻的氛圍，喜歡四周的景色，由衷表達贊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