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金色眼睛的少年撿到并帶走之前,還不叫邊野的邊野是個輾轉流浪于格雷星各個街區的野孩子。和大多數失去雙親或随着往返在邊緣星系的垃圾處理車一起傾倒下來的棄嬰一樣,她從懂事開始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麼在貧瘠的星球上像隻尋寶鼠一樣開‘寶箱’、搶食物。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是刻在這群連名字都沒有、帝國人口普查的分母都算不上的荒星人骨子裡的基本法則。
每天都有人死去,垃圾堆裡除了垃圾就是不知何時混進去的逐漸腐爛的熟悉的屍骨。
這裡的人,光是活下去就拼盡了全力。
他們早已習慣别離。
邊野也是其中之一。
等度過幼年期的弱小階段,還是個小豆丁的她就憑拳頭成為了拾荒者一霸。這樣等級的基因序列,如果生在帝國版圖上任何一個宜居星球,都無疑是這個家族實現階級躍升的巨大潛力股。
穩賺不賠那種。
她會成為全族的希望,傾舉族資源培養,然後在成年後帶着她的家族更上一層樓,甚至跻身帝星貴族的行列。
可惜,她出生在荒星。
沒人知道她是跟着垃圾一起丢下來的棄嬰還是父母就在荒星的土著。
穿着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髒鬥篷的小豆丁連話都不會講幾句,認知程度大概低得和野獸差不多。
在遇到金眼睛的少年前,甚至在遇到少年後剛開始的那段時間裡,她也确實是個野獸。
她不會說話,不會寫字,甚至聽不懂稍微複雜一點的語句。而每到這個時候,金眼睛的少年就會用最簡單的詞彙把那些複雜的、她所不能理解的東西逐字逐句拆分開,然後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于是邊野看着少年金色的眼睛,學着他說話的口氣,彎着那雙比成年後更加圓潤的鳳眼,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每當她鹦鹉學舌地重複一遍,少年金色的眼睛就會像蕩起漪淪的湖面,溫柔是跌落其上的碎鑽,鋪滿他目之所及的淺灘。
她喜歡這樣的少年。
所以野獸般的直覺讓她下意識模仿這樣的情景對話,模仿上次看見這樣的少年時的行為舉止。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她的野獸直覺從來戰無不勝,未嘗敗績。
現在也一樣。
人聲鼎沸的第五軍事學院食堂,邊野看着那雙既熟悉又陌生的淺灰色眼睛,問出了那句雲巅競技場上沒有問完的話。
“你是誰?”
她說。
尹然筠一愣,下意識想回答他是尹然筠。然而在那股似乎能看穿一切的凝視中,簡簡單單自報家門的三個字如同烙鐵般焊在喉頭。
滾水似的熱度順着口鼻腔和食道彙入四肢百骸侵染每一個細胞,尹然筠感到大腦一陣刺痛,數不清的混亂畫面紛至沓來,強行塞進他超載的腦海。
他有些茫然地擡眸:“……邊野?”
“……”
尹然筠無知無覺地揚起嘴角,又喊了一聲:“邊野。”
這次的語調和剛過來打招呼時的溫雅柔和不同,帶着奇異的頓挫和久不開口的沙啞。
陌生,又熟悉。
邊野僵立當場。
記憶深處堅不可摧的墓碑四分五裂,斷得亂七八糟的碎石塊鋪成一條長長的、通往過去的道路。林蔭道上鳥雀啁啾,扶疏花木間草蟲趯趯,她一步一腳印地朝幽徑深處走去。
樹影闌珊。
路的盡頭,是個金眼睛仰臉朝她笑的少年。日光破開重雲跌落在他身上,他就像天使在人間。
那張臉忽然和面前這張重合在一起。
邊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一股濃郁的橙花香猝不及防在食堂炸開。離得最近的薛熙澤反應極快,他掏出空間紐裡的抑制劑拽過尹然筠怼着腺體就打。後續沖上來的克萊因擠開怔愣在原地的邊野接住他脫力倒下的身軀。
也不知是哪個圍觀的人跟着反應過來,張口就罵:“我去,剛剛那是信息素?是哪個Omega發情了啊?阿爾德烏斯在上,你們就不能老老實實待在玫瑰學院嗎?!”
“對啊,你們這些……”
閃着金屬寒光的餐盤啪一下正中靶心。開口咒罵的兩個Alpha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已經人事不省地倒地不起。
離他們最近的幾個學生迅速收拾好餐盤,頭也不回地撒腿就跑。有人領頭,很快就有人跟上,沐浴着幾個頂尖Alpha不加掩飾的信息素壓制,堆在食堂裡看熱鬧的人群很快散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