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醒來的時候，天色擦黑。

窗戶口影影綽綽亮着盞燈，昏黃的光落到毛茸茸的地毯上，被傍晚的風一吹，幾朵喇叭花一樣的影子在角落裡陰暗爬行。

他意識到姜元瑾的那堆小夥伴此時已經回家了。

有點遺憾沒能一起吃晚飯。阿姜揉了揉太陽穴，睡眼惺忪地想。

像是聽見裡頭窸窸窣窣的聲音，窗戶被人用手輕輕敲了三下，接着傳來姜元瑾的詢問聲：“醒了嗎，阿姜。”

阿姜剛想點頭，很快又意識到對方人不在面前，這個動作他看不到，于是慢吞吞地咕哝道：“嗯，醒了。”

對方的腳步聲響起，很快出現在他的門前。

阿姜看着站在門口長身玉立的Alpha，忽然有點愣怔。

◇ ◇ ◇

薛熙澤開着飛行器先把翹課小分隊裡的唯二Omega克萊因送回了家。等克萊因依依不舍地和衆人道别完，他才打開自動巡航模式，離開駕駛座。

這架飛行器是雷曼諾公司今年主推的最新款之一，上面除了配備有足夠炫酷的操作系統，還有号稱浪遊者最愛的内部風格自定義服務。薛熙澤作為一個剛從鋼鐵直A轉化為Omega的鐵血軍校生，對自定義飛行器風格功能興趣缺缺。他将内部裝修調成普通的居家模式，端着吧台上拿的幾杯現拿現泡的玫瑰花茶走了過去。

“其實我覺得今天還是應該拖上蘇澤。”祁向陽接過薛熙澤遞過來的兩杯茶，将兩杯都放在了更靠近舒道涼的位置。

薛熙澤把剩下的兩杯一杯遞給邊野，一杯自己拿着喝了兩口才回道：“因為蘇沐嗎？還是尹家？”

“都有。”祁向陽邊說邊朝他眨眼，“不過你也看見了，我今天可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演技專長，唬得他們信以為真，還給我方拉了兩位強有力的隊友，這麼大的功勞，你不得說一句謝謝親愛的哥哥？”

薛熙澤掀起眼皮乜他：“我以為你純屬本色出演，毫無演出痕迹。”

“你……！”

時間回退到早上。

課間休息，薛熙澤以八卦隻能偷偷讓一個人聽為由，強行拆散了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樹袋熊和桉樹，把獨自一人的樹袋熊留在教室後，拖着桉樹就往僻靜的角落走。

“你對尹妍喬了解多少？”薛熙澤開門見山。

滿心以為他要跟自己分享特米納索見聞的祁向陽：“？”

他很快反應過來：“她做什麼了？”

薛熙澤：“去特米納索前，我見過尹妍喬。她找我要了幾支抑制劑。”

“你給她了？”

“給了，但重點不是這裡。”頓了頓，薛熙澤補充，“她調換了我的抑制劑。”

“什麼？！”祁向陽滿臉震驚，直接失去表情管理，“你怎麼會讓她調換你的抑制劑？換成什麼了？！我早跟你說了，那Omega是個超級無敵綠茶婊，聖母白蓮花裡的典型，也就隻有你這樣的鋼鐵直A，不對，前鋼鐵直A才會被她的三腳貓伎倆騙得暈頭轉向。我家阿舒那麼可愛，她居然敢屢次三番跳到我面前說金瞳可怕，我看她才可怕，振振有辭地妄圖破壞他人感情，簡直跳梁小醜，蠢得令人發笑！”

薛熙澤：“……”

薛熙澤雖然覺得在對方出于對自己的擔憂而激動得五官亂飛面部扭曲時笑出聲非常不禮貌，但眼前人的表現實在過于像星網上的沙雕表情包。他捏緊手指，試圖用指甲剜進掌心的力度來對抗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弧度，于是過分努力自控的結果就是——

他唇角下撇，整個人呈現出牢牢繃緊的狀态，渾身散發出恐怖的陰郁氣息。

祁向陽悚然一驚，把話題從瘋狂控訴尹妍喬行徑的方向扭轉回來：“阿熙，她不會是給你換成誘導素了吧？！”

薛熙澤點頭，急急補充：“是這樣，問題是我完全沒有察覺到她調換時用了什麼手段。”

“什麼手段？”祁向陽蹙眉，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的心髒縮回原位，“你想問我什麼，或者你想讓我做什麼？”

薛熙澤說：“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姜元瑾經常接各種亂七八糟的高危級任務攢公民貢獻度。”

高危級任務，和第五軍事學院的一般校外課程不同，這類任務除了有學分加成外，還會視情況給予公民貢獻度，但因為伴随而來的風險過高，很少有人願意去頻繁接取這類任務。也正因如此，姜元瑾年級第一的位置穩如泰山，學分一騎絕塵，長年累月領着軍部發下的高額獎學金。

“嗯。”

——作為以年級第一唯一好友身份自居的祁向陽，就姜元瑾這個不要命的接任務方式，他真的很想勸對方一句錢沒了可以再掙，公民貢獻度沒了可以再攢，但命沒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但這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和世家貴族出身的薛熙澤、舒道涼不同，他雖然自以為是對方朋友，平時也足夠滿嘴跑火車，天賦點在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上，但卻無法對以平民身份一路從底層殺上來的姜元瑾說出這樣高高在上不識人間疾苦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