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

岩泉一站在座位的過道中間，低頭在另一邊的座位上找什麼東西。眼睛還是迷迷糊糊的，看不太清，我扶着椅背站起來，聲音黏在聲帶裡出不來，憋得我一陣煩躁，偷偷給了椅背一拳，力道很小。

“噗……”

“？”

笑了吧！岩泉一你明顯是笑了吧！

現在再提剛剛的事情明顯是自讨苦吃，我從包裡拿出來小梳子和小鏡子，稍微梳理了一下頭發。少年倚在車前門處等我，手裡還晃悠着一把鑰匙，見我跟上來後跳下車，等我一步步慢慢挪過去後才鎖上門。

這個人好喜歡跳來跳去啊，是打排球打的嗎？

岩泉一當然不知道我腦子裡面都在想些什麼，他先是站在原地，定定地試着解讀了一下我完全沒睡醒導緻很困惑的神情，在嘗試失敗之後繞到了我身旁，一邊走着一邊解釋狀況，“水杯和毛巾剛剛已經搬過去了，男生是大通鋪，住在整理好的一樓靠近正門的那兩間房間，伊達工業那邊的女經理沒有來，你一個人住在最裡面那一間。”

“伊達工業？”我頓住腳步，在腦海裡搜索起這個名字來，“我們要和他們一起訓練嗎？”

“對。”岩泉一點點頭承認。我看見暖黃的燈光和靠近了有些吵鬧的聲音，混在裡面的好像有金田一的“不是吧！？”和陌生的“哼哼就是這樣哦！”的聲音，從窗戶映射過來的影子裡我看見背影寬厚頭看起來也很寬厚的少年，背着身默默地吃飯，左右兩邊都在雞飛狗跳，“教練說今年約了伊達工一起，畢竟他們的「鐵壁」很厲害啊。”

這倒是真的。

我回憶起之前找資料的時候看到的伊達工公開的比賽視頻，暗自點了點頭。

28

宮城縣所處的東北地區地勢不平，常有上下坡起伏。教練特地讓他們提前了半天去，今天到合宿地點的主要任務就隻有收拾床鋪和熟悉場地，算得上很松散。司機開車開的很慢，坐在大巴後面晃晃悠悠的，遑論夏川海，他坐在那兒也有點困意。

她剛剛倒是幹脆利落地承認了熬夜，雖然站着的時候、說話的時候都很清醒，一坐下來狀态就不太一樣了。雖然隻是很細微的差别，他還是發現了，那一點點的放松，頭倚靠在座椅上，青白配色的包被她抱在懷裡，像是抱玩偶一樣的姿勢。她坐下來之後就沒再說話，眼睛飄忽地落在窗外，捕捉那一點蔥綠的夏意。

在路過兩個十字路口之後，及川徹忍不住躁動的心，跳起來剛要惹怒一下岩泉一，目光在前排短暫停留了三秒鐘，又“啪”地坐在了座位上。岩泉一扭過頭，無語地看着及川的頭發尖，手機信号燈在這時候閃爍起來，他打開來看，心裡發誓如果又是及川徹發來的垃圾消息，那麼現在不管是在哪裡他都一定會把他打趴在地上的。

踹飛不太行，大巴車空間有限。

tooru：小夏睡着了啊！小岩你也太遲鈍了吧？倒是扭頭看一眼啊喂

最後一句話的标點符号都沒打啊。

不過也多虧了及川徹的消息——這是褒義。岩泉一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緩緩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

眼睛已經閉上了，呼吸不算綿長，大概隻是因為太累而陷入了淺眠的狀态。他看到她額前的劉海，乖巧柔順地灑下一小片陰影；手指無意識地蜷縮着，書包還被她好好的抱在懷裡，總覺得比剛剛抱的要更緊了一些。頭靠在離玻璃窗很近的位置，随着汽車的行駛小幅度地晃動着，眼睛似乎在某幾秒鐘試圖張開，卻又将頭低地更低了一些。

對了，玻璃窗。

經過了某個減速帶，車身颠簸的程度比剛剛要更高了一些，她還在睡夢中，顯然沒有意識到剛剛的狀況，身體不由自主地就要像玻璃窗上倒去。

衆所周知，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體重的。

頭腦一片空白的變成了岩泉一，在自己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先在颠簸的空隙、伸了隻手過去擋在了玻璃窗上。身體由于這樣的動作而呈現出了背對着過道的動作，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一瞬間、柔軟的皮膚觸感襲擊了他左手的手掌，而身側聲音放低的“哇哦”一聲則是直擊心靈。

睡沉了嗎，看起來是真的很累啊。

他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撐住女孩的肩膀，讓她越睡越歪的動作逐漸正了回來，乖巧地倚在了椅背上。及川徹剛剛一定說了些什麼，最後一排坐着的花卷和松川都不講話了。岩泉一低下頭，垂眼看着她搭在書包上蜷起的手指，悄悄地探手過去。

很輕、很輕地，用自己右手的小指觸碰了一下。

29

盡管之前就見識過，但我還是對這群男高中生的飯量表示了崇高的敬意。

國見和矢巾秀看上去還算得上是比較正常的，但是及川徹你個眉清目秀的怎麼和隔壁學校的新晉隊長比起誰吃的多了啊？這明顯不對吧！

餐桌是八個人一桌，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一個角落裡，不太想參與男高中生激烈的大亂鬥。我們在這裡吃飯都是有規定菜譜的，容不得自己挑，餐盤上花花綠綠的看上去很是豐富。我盯着切成丁的胡蘿蔔，在思考五秒鐘後宣告失敗，決定将胡蘿蔔從整整齊齊的餐盤裡挑出來，放在盤子上的一小角。

眉心毫無預兆的跳了跳，怎麼總有種不知道誰在看我的感覺。

賽場上針鋒相對的對手在場外的相處模式倒看上去比一個班的同學還要親近不少，或許是因為排球這項競技類的運動在某種程度上剛剛好推動了少年們之間的關系，我小心地試圖擡眼看了一下，剛好和對面同樣鬼鬼祟祟的大塊頭男同學打了個對眼。

他看上去比我還要緊張，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在目光茫然地和我對上後不超過十個數又迅猛地低下了頭，果斷地繼續吃起了盤子裡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