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梨慌忙按下他的頭,跟二人擺手糊弄。
兩人收回目光。她才悄聲解釋:“我們找玉隐隻是因為她身上的一些特質有些像才要找,但不代表她就是。”
十七問向近處的沈訣,“你們到底要找誰?”
沈訣毫不猶豫,“找你。”
“确定沒找錯嗎?很明顯十七姑娘并不認識陛下。”秋實悄聲同他們讨論。
亦梨和春華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随即齊齊将目光落到十七身上。
房間裡所有人都在看十七。
這樣強烈的視線,迫使十七擡頭看了他們一眼,之後又低下了頭,胡亂的攪動着手,喃喃道:“你們找錯人了……”
“沒找錯,就找你。”還是沈訣。
她猛地擡頭道:“可我又不認識你。”
幾人又齊刷刷的把目光對準她。
沈訣習慣性的要去捏她的臉,卻被人躲開了。他的手頓在半空,反應過來,又笑道:“是話本看多了,拿這種事來吓我?”
語氣溫柔的簡直不像話,可十七覺得莫名其妙,皺眉道:“你為什麼不信?”
她将幾人掃視了一眼,試圖找到一個能相信自己的人,可她沒找到。
她解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跟着爹娘逃荒來的,隻不過後來走散了。我也尋了幾年才得知他們早已不在人世了,這才安置在這裡生活。”又指着自己,“我有自己的身世,有自己的過去,也有屬于自己的記憶和經曆。你們為什麼都不信?”
沈訣直愣愣的看着她,試圖從她身上找出破綻。可越是看,心裡越是會湧起一股無力感。
因為她說的太像那麼回事了。
他剛從深淵地獄爬出來,就别再吓他了。
亦梨說道:“姑娘能把面紗摘了讓我們看一眼嗎?”
為了讓幾人死心,十七毫不猶豫的摘下了束縛已久的面紗。
臉上那道蜿蜒的疤痕暴露出來,任誰見了都不免心頭一顫,臉上露出些猙獰的表情來。可沈訣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猙獰,反而漾起了一抹笑意。像一條瀕死的魚突然遇到了甘霖,從骨子裡透出的、真真切切的、深深的笑意。
見狀,其他人也都舒了一口氣。
十七覺得他們簡直莫名其妙,尤其是這個想伸手摸她臉的人更是莫名其妙。
幸虧她躲開了。
人又突然間不知所措起來,躊躇着收回手。
他有太多想問的了,比如:過得好不好?臉上的傷是怎麼弄的?是不是受欺負了?為什麼不記得我?
整理片刻後開口問的卻是:“是不是在怪我沒早點找到你?”
十七歎了口氣,“你認錯人了……”
“還是在怪我明明在客棧那麼久卻未曾去看過你?”
“你認錯人了。”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你認錯人了!”
剛還滿是笑意的臉色突然沉了下去,“這個玩笑不好笑,換一個。”
十七并沒有把這事當玩笑,對于人固執的把她錯人成别人這件事,她都快沒了脾氣。
她鄭重道:“我叫十七,不是你口中的清月。我沒時間跟你們玩找人認人的遊戲,要退房就結賬,不退我就走了。”
幾人不說話,她也不多廢話,起身要走,手腕又被人拉住。
她一把甩開,煩躁極了,“你有完沒完?要我說多少遍你認錯人?我不是她!”
被人甩開手後,沈訣壓制在心底的情緒也在一瞬間爆發,他步步逼近,“怎麼就不是?你不是還有誰是?容貌一模一樣,連這死倔的性子都如出一轍。”
他頓了一下,又道:“除了你,還能有誰?!”這句話聲量很大,幾乎是吼出來的,似乎要将這六年來的情緒全部宣洩出來。他不明白,為什麼不記得他了,為什麼對他推三阻四。
十七則被他吼的愣在原地,那雙總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盈滿了淚光,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委屈。
她紅着眼睛道:“你有意思嗎?這世間長得像的人那麼多,你把我錯認成别人,你還要吼我?”淚珠從眼眶湧出,啪嗒啪嗒的往外掉。
十七覺得自己跟這幾人待在一間屋子裡也變得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
幾人把她認錯了,她隻覺得生氣,可面前的這人吼她,她就覺得委屈。在客棧也有三年之久,客人醉酒鬧事指着她罵的時候她都沒哭過,現在倒嬌氣的掉淚珠子。她莫名的覺得,這世間所有的人都可以對她惡語相向。唯有眼前這個人,大聲跟她說話都不行。
“這天底下……還有你這麼不講理的人……”
見人哭,沈訣頓時慌亂,手足無措,他伸手去給她擦眼淚,哄道:“别哭,我不該吼你的。不記得沒關系,重新來好不好?”
她哭的更兇,“誰跟你重新來,我不是她……”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現在叫什麼?”他把人摟到懷裡,一遍遍的哄,“十七對嗎?也很好聽,别哭了。”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還控訴:“你跟……阿姐一樣……就知道哄我……”
沈訣又把她往懷裡帶了帶,順着她的後背輕柔的拍打,“是我不好,是我不該。”
對于此景,春華秋實簡直目瞪口呆,他們從未見過陛下能對哪一位女子這般溫柔。
端坐帝位時,群臣進獻各色美人充盈後宮,他随意掃視一眼,嗤笑一聲,賜了白绫一丈。微服出巡期間,不少容貌昳麗的女子往他身邊湊,他一個眼神也不分過去,跟看笑話似的。
作為一國之君,每個人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物件。他隻需要坐在那裡,别人就得對他俯首稱臣。
春華秋實以為“禾清月”也不過就是他的一個執念而已,是因為他登上皇位身邊該有她作陪,而恰巧在那個節點她不在,這才念念不忘。
可事實居然不如他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