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杭州,驕陽似火,晴日當空,不再是雨霧濛濛。矗立在繁華街道的悅來客棧,在灼日的映照下,更顯恢宏。
可這樣好的天氣,悅來客棧裡卻出了件怪事。
那就是素來精力充沛,幹勁十足的掌櫃,今日蔫頭耷腦的,辦錯了好些事。
東閣樓的小二叫她,她去了西閣樓。本是去後廚檢查菜品,又誤闖到了雅間。客人結完了賬她還管人要錢。
整一個神魂颠倒的。
“瞧瞧這黑眼圈,昨夜沒睡好?”魁奇晃過來打趣。
十七趴在櫃台上,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點點,也不知道是回應他還是困急了。
她這不是沒睡好,是壓根就沒睡。
為了給汐汐趕衣裳,昨夜她跟郦大娘忙活了一宿。郦大娘年紀大熬不住,她就讓人回去睡,自己一個人把剩下的趕制了出來。好不容易做好了,打算去榻上眯一會兒,一擡頭,天都亮了。
可按理來說,以她那活潑的性子就算是三天三夜不睡也能如常照舊,絕不會耽誤做事,也不知怎的,今日就這般困,還腰酸背痛的,跟鬼壓床似的。
她把腦袋埋在臂彎裡,喃喃:“沒事别叫我啊,我眯一會兒。”
還不等魁奇應好呢,遠處就傳來小二的喊聲:“掌櫃的!三樓退房!”
她歎了口氣,又把自己撈起來,魁奇看着她皺皺巴巴的小臉,也跟着歎了口氣。真是忙得分身乏術了,就是鐵打的也經不得這般折騰。
魁奇好意道:“我去吧。”
十七擺擺手,“算了,光算賬都夠你忙的了。”她坐直身子,沒精打采的。
小二當人沒聽見,又催了一聲:“掌櫃的!”
“來了!”喊完就洩氣,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樓。腦子懵懵的朝着目标去,一路上有人叫她都沒聽見。
結完賬回來,迷迷糊糊的在廊坊走着,又遇到了秋實,神識不清不知道應下了什麼,就跟着人走了。
到了地方,她困的眼睛已經睜不大開了,但是感覺到眼前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
看她那滑稽的樣子,沈訣沒忍住笑,十七才反應過來,她掀起眼皮把那隻在她眼前亂晃的手撥了下去。
從他身側繞過,走到榻上坐着,“今日又要幹嘛?”習慣性的又要趴桌子。她的腦袋實在沉的厲害,趴下的時候險些磕在案幾上,幸虧有人反應快,把手墊到她額間,防止了磕碰。
掌心涼絲絲的,她無意識的埋頭拱了兩下,把額間的汗全蹭到他的掌心上去了。
沈訣無奈一歎,困成什麼樣了。又柔聲道:“先睡會兒吧。”
“拿你的銀錢還在你這兒睡覺……不好吧……”就是困成這樣,十七還恪守着一絲底線。
沈訣笑笑,“沒關系,我允了。”
實在是困急了,十七嘟囔了一句“好吧……”把臉一歪就去找周公赴會去了。
沈訣盯看了一會兒,确認人睡的安穩了,小心的把手抽開,點着香爐裡的安神香,又繞去屏風後面。
挑挑揀揀找了個最軟的枕頭,還拿了件外衫。
把枕頭放到案幾上,不等他給人找個舒服的姿勢塞進去,人一碰着枕頭,就自己摟過去墊着了,“謝……謝……”
沈訣寵溺一笑,給她披上外衫後歪倒在了案幾的另一邊。細細将她的眉眼看了好一會兒,把剛剛蹭亂的發絲給攏到了耳後,喊道:“清……月……”
這兩個字被他喚的很輕很輕,卻要比杭州千年難得一遇的好天氣還要珍重。
在這樣一個晴好的午時,恍惚間,他懷疑眼前人是真是假。他試探性的像從前一樣抵上人的額頭,熟悉的溫度傳來,他才放心的笑起來,“是真的,是真的。”
可他向來貪心不足,“能不能快點想起我……”
雕花槅扇窗被暖風吹開,屏風波瀾,珠簾晃動,袅袅輕煙順勢傾瀉。
睡着的那人睫毛微顫。
沈訣察覺異動,恐擾人清夢,又起身退開,拿着案幾上的書裝模作樣的看。
實在是他多心,人壓根沒有醒的迹象,他又暗暗舒了口氣。
春華打探消息回來,晃裡晃蕩的走到房前,猛地推開門,馬上要大着嗓子開喊,被沈訣的一個噤聲手勢打斷了。
他悻悻地看了兩眼,識趣的把門關上退了出去。又站在房門前愣了一會兒。
“偷窺呢?”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春華吓了一跳。
看到是秋實,他轉頭拉着人遠離這裡,防止他破壞這樣安然的氣氛。
可這幾人裡面就屬他最毛躁。
秋實道:“你拉我幹嘛?”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我才回來,又走?”
“……”春華停下了腳步,“你把十七姑娘帶來的?”
秋實掙開他的手:“這幾日你和亦梨都在查線索,除了我還能有誰?”
春華點點頭,細想了一下,為了陛下的幸福,他道:“咱們得盡快查到線索。”
秋實輕挑眉道:“所以呢?你有收獲?”
“沒有。”
“……”沒有線索還理直氣壯的催他盡快。
春華看着秋實一臉鄙夷的表情,讪笑着:“亦梨應該快回來了,找她問問。”拉着人就走了。
……
十七醒的時候,外面已經落霞。
她伸了伸腰,外衫從身上滑落,她撿起來看了兩眼,又擡頭環視一圈屋内,發現再無旁人。
黃昏日暮,夕陽斜射,幾隻鳥從枝頭飛走,徒留一陣餘音,沒來由的,十七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嘴裡幹澀,她倒了杯茶喝下,可茶水也隻解了渴,餘下的苦澀還在嘴裡蔓延。
她總感覺醒過來後,身邊應該有誰在的。
她捏着那件外衫,漫無目的又張望了一番。突然門邊有了點悉悉邃邃的動靜,她猛地轉頭去望,良久,沒有人推門,隻是經過而已。
起身把外衫整理好後,從房間離開了。
沈訣端着吃食回來的時候隻看到整整齊齊的外衫擺在案幾上,他匆匆忙忙跑到樓下,氣都沒喘勻就去問小二,“十七呢?”
小二答道:“掌櫃的走了。說是郦大娘要請她去做客。”
聽到是郦大娘,沈訣就放心了。
“但是真奇怪……”小二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