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記載,華夏先民其實最早在“鬼神崇拜”階段就已經發現神的永恒不滅性,他們或祝禱、或歌舞,以求神明保佑,諸邪避易。
從巫觋至王公,再到販夫走卒,祭祀随曆史将權柄下移,人們深埋于心底的崇敬與畏懼逐漸化為圖騰。
當圖騰紮根于大地,便有了神。
或許是那三個響頭磕得感天動地,或許是猜想的确可行。
盡管此時巴倫準備的儀式甚至難以用簡陋去形容,但憑借某種難以言明的偉力,他仍然感受到了來自亘古原初的訊号,跨越重重世界屏障而來。
煙霧缭繞,巴倫睜開雙眼,有星火正在他的瞳孔内燃燒。
思緒悄無聲息地淹沒于時光洪流之下,唯他一人可見的水墨畫卷徐徐展開。
浮光掠影中,他見有燧人鑽木引炬火,有女娲擎石補天蒼;有方相出而鬼疫祛沒,有司命現而壽後綿延;有燭龍直目,瞑晦視明,有鲲鵬振翼,扶搖萬裡;有觀音佛祖蒼生大愛渡苦海,有十殿閻羅明鏡高懸判死生……
“宿主,你還好嗎?”
發現巴倫陷入呆滞後系統不淡定了,它能監測到對方此時的狀态不對勁,卻無法探明緣由。
一定有它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與幹焦急的系統相比,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巴倫就顯得平靜得多,甚至饒有興趣地開始猜測究竟會是哪位神明回應他的呼喚。
畫卷終于徹底展露全貌,無數千百年間通過神話傳說傳承的偉岸身影曆久彌新。
“哞——”
似空曠寂寥的荒野上悠然吹響的第一聲号角,也似壯闊山澤為萬物新生而發的慨歎。
那是頭黝黑的巨牛,通天徹地,承載着舊日滄桑,矗立在豐饒人世間。祂所經行之處無不生機振奮,禾谷勃發,百草豐茂,就連人們因土地而曲折枯聳的脊梁也在和奏舞蹈。
巨牛再次向着巴倫的方向哞叫,于是一道震耳欲聾的名字自此烙印在腦海。
“吾名——神農!”
眨眼間,祂化作頭生牛角、身披草衣的壯碩男人,兩三步便走到了巴倫面前。
在巴倫因驚訝而愣神的刹那,祂向“聖水”中滴入了些許清亮翠綠的液滴,随後微笑着淡去身形。
直到神農消失許久巴倫才反應過來,雀躍地搖動狐狸尾巴,再難抑制心底噴湧的激動。
“嗚呼~統子我們賭赢啦!”
對着光線,巴倫神采飛揚地掏出那瓶聖水,眯眼仔細觀察起瓶子裡發生的奇妙反應。
系統放下心來,并未針對方才的異常刨根問底。隻要能順利達成目的,它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統。
“讓我先檢查一下……咦?”若非沒有手臂,系統簡直要拍手叫好,“宿主,跟你說的一樣,這瓶聖水變成了真貨。”
“而且比原版聖水效果更強!除了治愈、修複和強化外,它還有些數據庫尚未統計的正面作用。”
巴倫驕傲點頭,哼哼道:“這可是老祖宗親自出手的成果,自然不是區區本土神可以匹敵的。”
“怎麼樣,應該能解決琳達的問題吧?”
電子聲洋溢着肯定:“綽綽有餘。”
将房間收拾整齊,巴倫重新回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把聖水灌入琳達口中。
生機随食道飛速下移,滲透入血後流經四肢百脈,最後在心髒處彙聚紮根,源源不斷地供養全身。
做完這一切的一人一統大氣都不敢喘,隻是靜靜盯着琳達因病痛折磨而形同枯蒿的面容,等待奇迹發生。
琳達覺得自己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旅途。
最初她以為自己不過是簡單的着涼,因此并未太過在意,哪怕身體難受也要強撐着去參加教堂的禱告。
“‘聖天母’,那是我主廣聞于世的名諱,祂左手懷抱寶瓶,聖水自此流淌,滌蕩災禍與疾疫。而祂右手卻遮蔽自己的雙目,将自己從凡俗表象中解脫,如此洞悉世間真理,驅破迷霧點亮求知求索的道路。”
新到麥鎮的巴倫主教接替了先任教士的職責,繼續傳播對神明的信仰。明明年歲不大,但他的一舉一動卻仿佛充斥着無形魅力,成功将教堂塑造成完美的避風港。
至于信仰,則是苦悶生活唯一的解藥。
琳達深深栽入了由謊言精心編織的囚網,哪怕巴倫主教賜予其他信衆的“聖水”從未起到應有之效,她也固執地認定是他們不夠虔誠,非神與主教的錯誤。
正式确診後,她拒絕了鎮醫的保守治療,更加積極地參加禱告,即使家用已幾近耗竭也要向箱中投入幾枚寒酸的銅币。
叮當回響聲清脆悅耳,她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大腦格外暈沉,已不足以支撐任何高負荷思考。
凱爾清楚母親的身體出了大問題,态度強硬地讓她留在房間休息,自己會幫她向主教大人請來聖水。
在陷入深昏迷前,琳達聽到自己的靈魂仍苦苦祈禱。
“主啊,請指引我,請……拯救我……”
回應她的唯有無窮無盡的黑暗與寂寥,死死扯住她的腳踝,直拽往痛苦沸騰的幽深泥沼。
“宿主快看,她眼皮剛剛動了,你試試叫她名字。”
“琳達女士,你還好嗎?”
耳邊忽然響起聲音,熟悉又溫暖,是純白絲線自高天之上垂落,孕育着無窮生機與活力,環環纏繞着手腕。
“琳達女士,醒來吧,醒來吧,凱爾、約書亞和我都對你的複蘇心懷期待。”
啊~那是她的兩個孩子,是除了至高的主外,占據她此生最重要地位的兩個人,遠勝于她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