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投射于泥牆,在狹窄漫長的甬道内顯得變形扭曲,随腳步聲如波浪般起伏着。
“老師,空氣中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安全起見,還是讓我走前面吧。”
巴倫不可置否,後退兩步将提燈遞到約書亞手中,自己則摸着下巴陷入思索。
他在想,究竟是何等罪行才會迫使約書亞選擇直接幹掉邁爾斯,而非效果更為顯著的,讓邁爾斯鎮長在衆人唾罵中死去。
僅憑“巴倫”與邁爾斯的利益鍊?先前他的确如此認為,但今天受到系統提醒後,他要給這個猜測打上問号。
原文未及之處,細節自行衍生——收益與風險不成正比,他的男主不會去幹,何況主犯“巴倫”當時已經伏誅。
犬科生物極為發達的嗅覺神經在刺激下反複激活,巴倫的心逐漸提起,對未知産生了期待。
“嗷嗚!過不去了。”
行至途中,狼大忽然探出陰影,被空氣阻擋了腳步。
狼二狼三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推搡着與狼大擠壓到一起,成了三隻狼餅。
“嗯?”巴倫試探着将手向前伸,直至抵達某層界限,仿佛戳破了輕飄飄的肥皂泡。
約書亞撓了撓頭,方才他走在最前面,結果不知不覺已經跨過障礙,此刻整個人有些發愣。
“這種感覺,倒與大賢者的‘祛僞屏障’極其相似,你可以把它視作聖天母教會用于身份識别的手段。”
“狼大你們在外面老實待着,我和你們大哥去去就回。”
剩餘道路并不算長,隻是他們走得格外緩慢,巴倫清楚自家學生内心存有許多疑惑。
正如他所料,約書亞開口問道:“老師,按照你的說法,我們分明不該被屏障認可才對,為什麼……”
“是啊,我也非常好奇,不如我們一起看看吧。”巴倫沒有給出答案,依然靜靜走着。
來到盡頭房間,最為引人注目的卻并非大量堆疊的紙張,反而是三架鐵籠,冰冷反射寒光。
籠内空空如也,可凝固暗紅的血迹還在,就像稚童随意潑灑的塗鴉,滑稽地濺射至四周。
牆上釘有一排木鈎,挂着短鞭、小刀、鐵棍等一系列用于“勸勉訓導”的上好工具,沉默地叙述着被塵封的往事。
“約書亞,來讀一下這些。”不着痕迹地将“自己”輕薄的犯罪記錄藏入衣袖,巴倫拍了拍約書亞的肩膀,示意他來一同欣賞邁爾斯鎮長的另一面。
約書亞胸廓劇烈起伏,竭盡全力才終于把注意力從籠子上移走。方才他在角落裡觀察到了些許染血毛發,某種念頭正控制不住地湧入腦海。
墨黑色的字迹無比醒目,被巴倫逐字逐句複述出來。
“春二月五日,犬人兩隻。”
“夏三月十七日,兔人一隻,貓人一隻。”
“秋一月三日,牛人三隻。”
“冬二月二十四日,狐人一隻,狼人一隻。”
……
“瞧瞧,他甚至細心地記了賬,就批在紙張背面,還真是撈的不少呢。”
“其餘渎職、貪墨、濫權一類,與‘亞人販賣’相比,反倒不值一提了。”
巴倫無奈地搖搖頭,就要和約書亞商量些事情,卻突然發現自家學生情緒似乎有點異常。
“約書亞,你,還好嗎?”他伸出手,耗費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将那張可憐的紙救了出來。再晚上半刻,它便會被約書亞徹底撕扯成碎片。
望見對方陰鸷憤恨的臉,恍惚間巴倫仿佛來到了未能救下琳達的時間線,那個約書亞黑化後的世界。
“老師,我要他死。”
“當然,當然,他一定會得到應有的結局。現在跟我一起深呼吸,冷靜下來了嗎?”
詳細周密的計劃被巴倫細細道出,他早已規劃好一切,隻是沒想到邁爾斯比他想象中膽子要大上許多。
比他筆下所描繪的,更為貪婪,也更為醜陋。
過去二十多年他始終以人類身份存活于世,無法對亞人同胞的苦難感同身受。
但巴倫知道人口販賣的惡,能讀懂學生發自靈魂的憎恨,能感受到自己的良知在顫抖。
口口聲聲訴說着虔誠,可他所參拜者究竟是聖天母,還是内心那無窮無盡的貪婪呢?
“約書亞,咱們走吧,夜已深,該休息了。”
“好……”
第二日晨,禱告如常。
熟練按流程走到最後,巴倫并未立即宣布結束,而是擡頭眺望遠方天幕,陰沉黯淡。
“諸位,麥鎮似乎許久沒見過陽光了,大家知道為何嗎?”
有信徒舉手道:“是因為冬天即将來臨。”
巴倫微笑點頭肯定:“這種說法沒錯,當冬日迫近時,天空不可避免會被雲層蒙蔽。”
“我主仁善,不忍世人受苦,特令各地教士于寒冬分發食物。而‘蒼寒冰輪’則堅持貫徹規律,無情降下霜雪,殘酷卻公允。”
“因此我希望諸位能夠在冬日照顧好自己,倘若心生迷津,遭逢苦難,教堂随時樂意為你們敞開大門。”
将自己的期望傾訴完畢,巴倫緩步走下高台,口風一轉,開辟了另一條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