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戰鬥很快迎來尾聲，暗影蛋殼轟然炸裂，展露其下兩人身影。

約書亞完好無損，傲然屹立于場地中央，而安德魯則氣喘籲籲地躺在地上，盔甲破碎，渾身遍布血迹。

那是種奇怪又可怖的感覺，仿佛本該由中樞神經系統統一調配的器官都有了自己的思想。

四肢嫉妒大腦，試圖反抗自受精卵誕生之時便注定的永久奴役。

胃腸貪婪心髒，它們扭曲觊觎那頂被尊為生命之源的軀體皇冠。

體内每粒細胞都在叫嚣着獨立與解放，抛棄“協調”，撕裂“穩态”，肆無忌憚，如同病态寄生般瘋狂掠奪營養。

“希爾，希爾，救救我。”他狼狽望向朝自己走來的同伴，面容閃過希望。

可希爾隻是漠視這一切發展，并從衣袍内掏出裝飾性大于實用性的金屬短杖，對準那顆頭顱高高舉起。

怦——

簡單到像是敲爛了顆紅瓤西瓜，濺落绮豔甜美的果汁。

“老師别看。”約書亞貼心捂住巴倫的眼睛，拒絕讓如此穢濁的場面污染自家老師心靈。

死亡在這個時代算不上罕見事，隻是這種死法着實有些慘烈，令人心底發寒。

朱蒂已經控制不住吐了起來，但其實巴倫本身尚且接受良好，甚至還有心情和多麗閑聊。

“怎麼樣，如果有這方面意向的話，麥鎮會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們正缺人呢。”

“非常感謝大人的邀請，多麗願意！”經曆過這一遭，曾經無憂無慮的她忽然産生了做些事情的想法。

世界上還有更多亞人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被壓迫、被針對、被歧視，多麗想要嘗試去推動改變，哪怕以自己的屍骸為墊腳石。

她眼底孤獨地燃起野火，于是巴倫看到了她的意志，那是與自己方向不同、本質卻極其相似的野心。

狐狸主教笑了笑，非常樂意促成對方圓夢。

華夏教會就是這樣一個劇場，允許所有上台者演繹以自己為原型的“主角”，琳達、林納德、霍德、諾斯……當然再加上多麗與朱蒂。

他們仍處于萌芽，稚嫩脆弱。

但萌芽終将勃發，茁壯參天。

巴倫輕輕拂去罩住雙眼的溫熱手掌，重新将注意力轉回中場。

曾經傲慢的福音鐵騎再不見原初模樣，僅留下空蕩蕩的脖頸，和一幅飽受創傷的肉身。

大賢者希爾跪坐于地面，任憑平日嫌惡的塵土侵蝕她潔白無瑕的衣袍，雙眼劇烈顫抖着。

她清醒了。

或者說，她短暫地清醒了，在徹底殺死安德魯後。

“接下來，你将親手結束你罪惡的一生。”多麗高擡手掌，溫柔注入金光，為精神控制續航。

希爾猶疑地撿起剛剛滾落的短杖，将尖銳端對準咽喉。

“無需抗拒，無需害怕，無需恐慌，你隻是在贖罪而已。”

“不會太痛的，很快你就可以從生的苦海解脫，如願抵達彼岸樂土。那裡流淌有幸福之河，灌溉着甜蜜的土壤。”

“來，很簡單，跟我做就好。”多麗扯出笑容，手掌稍稍用力。

比眼淚更先溢出的，是自頸動脈迸射的熱血。希爾掙紮抽搐了幾下，身體重重倒在地上，蕩起些許碎礫。

與那雙逐漸黯淡的瞳孔對視片刻後，多麗緩緩起身，向其餘三人招了招手。

她并未替希爾遮蓋眼睛。

她活該死不瞑目。

“多麗，你好厲害！”朱蒂沒有覺得同伴太過殘忍，反而無比敬佩她的果敢。

她低頭凝視自己的雙手，微微抿嘴，似乎在思考什麼。

兩人認識多年，多麗當然清楚對方的心思，耐心安慰道：“不用擔心，大人既然選擇賦予你煉藥大師，一定有他的道理。”

“沒錯。”巴倫颔首：“煉藥大師往往具備出衆的醫藥天賦，待到麥鎮後你可以去找一位名叫‘霍德’的醫師，我會請他教授你知識。”

“祝願你也能夠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師’。”

于是朱蒂面露感激：“非常感謝，巴倫大人！”

光點于指尖閃爍，巴倫接引些許火行之力，輕飄飄落到希爾與安德魯的屍體上。

火焰将那些腐朽的靈魂化為燃料，噼裡啪啦過後，原地僅餘兩抔灰土。

風一吹，什麼也沒剩下。

“老師，你在想什麼呢？”注意到巴倫難得神遊天外，約書亞頓時生出好奇心。

“我隻是想。”巴倫聲音缥缈：“這兩位聖天母教士應該負責了黑桑鎮的傳教，可如今他們死了。”

“老師的意思難道是？”狼根據經驗産生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