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的老問題又冒了出來，我不知道他所說的“不敢”究竟意味着什麼。就像以往一樣，他不說，我也不想追問。但我清楚，這個問題就如同卡在喉嚨裡的魚刺，始終橫亘在我們之間。

我有些生氣，起身準備回屋。其實我也不知道回屋能幹什麼，隻是單純地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心裡窩着一股火。

每次這種時候，以他的通透，怎會察覺不到我的氣憤？可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去解決這個問題，也從不肯坦誠地跟我說明原因。

“阿野——”他突然叫住我。

“有事？”我頭也不回，冷淡地問道。

“在這兒陪我待會兒……”他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祈求。

我差點就心軟答應了，我總是不忍心拒絕他。但這一次，我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累了。”說完，便徑直朝卧室走去。

這一晚，表面上平靜如水，可我能真切地感受到我們彼此内心都湧動着暗流。

每當這種時刻，我都不斷告誡自己，不能着急，他需要時間。

然而，與此同時，曾經錯失的那十年所留下的遺憾，又不由自主地在我腦海中浮現。顧星言實在是太淡泊無欲了，我生怕自己的等待與不主動，會讓他僅有的熱情漸漸熄滅，再度失去他。

在這靜谧的夜晚，我沒有像往常那樣調皮搗蛋。我們各自靜靜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互不打擾，連一寸一毫的觸碰都沒有。

我望着頭頂那璀璨的星河，想到人生不過短短百年，此刻的種種計較瞬間顯得微不足道。然而，遺憾的感覺卻在心底愈發強烈。

漸漸地，我的思緒仿佛飄離了身體，在屋頂上空遊蕩。

我似乎聽到顧星言在說話，他先是輕聲喚了我幾聲，見我沒有回應，便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我很少聽到他這般自言自語。

“阿野，哪怕你對我發火也好，怎樣都行，可我實在無法再進一步靠近你。我不想傷害你，這背後的因果太過沉重。”

“但我依然無比慶幸，在我的生命中能夠遇見你。我的生命是十年前你賦予的，我的精神之光也是你帶來的。是你的灑脫與不羁，為我單調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是你的勇敢，給予我繼續前行的勇氣。雖然我常常說你做事不計後果，可我心裡實則羨慕你的這份勇氣……”

我似乎聽到他坐了起來，山間潺潺的流水聲和幾隻夜鳥的啼鳴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緊接着，他歎了口氣，說道：“怎麼快樂就怎麼來吧，反正人終有一死。”那語氣，像是想要掙脫束縛、放縱自己，又像是在自我勸慰。

我迷迷糊糊，恍若置身夢境。第二天醒來，我本想問他昨晚說的話，可他卻矢口否認，什麼都不承認了。

十年前，我眼中的顧星言沉默寡言、正直得如同電線杆。可如今我卻發現，他耍賴的時候越來越多。

比如，他常常在許下承諾後又反悔。每當這時，我既生氣又無奈，他就像個耍賴的小孩子，讓我既舍不得打罵，又被氣得幹瞪眼。畢竟，打又打不過他，罵也罵不得。

他活得越來越率真灑脫，像個孩子。可唯獨在我試圖推動我們關系更進一步時，他卻失去了孩子般的勇氣。

我們的《格桑花開》很快就要殺青了。幾位編劇安排的結局居然是be！這着實讓我感到意外。

不知為何，我的心底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劇中顧星言，最後削發為僧，他們沒能在一起。

我為此結局感到悶悶不樂。在旁人看來，劇中的生活俨然就是我和顧星言現實生活的寫照。然而，這個故事終究無法涵蓋我們的整個人生，它總歸要有個結局。

“你看起來興緻不高。”殺青之時，大家都在收拾拍攝工具，有人對我說道，“豈止是我，我在每個人臉上都看到了意難平。”

“這隻是藝術創作，不能決定什麼。”顧星言輕聲安慰我。

“我害怕，我害怕我們也會重蹈他們的覆轍……”我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目光，緊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問道，“你會像劇中人一樣，抛下我不管嗎？”

“他有他的使命。”顧星言說道，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因為幾位編劇和導演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紛紛圍了過來。

“怎麼了，北野，還在為結局意難平嗎？不過是戲劇效果罷了，别太在意。”導演一貫豪爽地說道。

“沒錯，這個結尾是我們幾位編劇商量後的最終結果，這無疑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說的這些我都懂，可那籠罩在心頭的陰影，卻始終揮之不去。

洛小川和洛小舞正在依依惜别。洛小川懇請洛小舞留在山上，可洛小舞看了看顧星言和我，輕輕搖了搖頭。

“你是擔心言哥和阿野哥哥會有意見嗎？”洛小川問道。

“不是的，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洛小舞回答道。

“你有什麼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洛小川說道。

“你？”洛小舞看着洛小川，眼神中滿是懷疑，那目光仿佛在說，你這個事事都不敢嘗試的青年，能跟我一起去吃苦嗎？

那邊，樂樂和洛西也在告别，我怎麼喊都喊不過來。

樂樂最近不像之前那般快樂了，他心裡藏了事。他意識到自己真的喜歡上了洛西，可又深知自己與洛西之間的差距，同時也不清楚洛西對他的心意，于是陷入了糾結與患得患失之中。

而洛西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她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依然對顧星言一往情深，也依舊是我的“情敵”。

《格桑花開》殺青之後，我和顧星言也告别了，我想趁着休息的時間下山把主要精力放在調查陷害我的幕後黑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