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歸專心攤餅,時不時分出耳朵能聽到災民對她的感謝,她應和着,眺望長長的隊伍,隻希望快點結束赈災——
手已經酸得和骨頭要掉地上了。
謝渡見他辛苦,便叫寺裡的廚子幫着楚默,她才得空歇一會兒。
随便找個空地一屁股坐下去,江暮歸隻想躺屍。
“他們都很感謝你。”謝渡蹲下來,溫聲道。
“唔?”江暮歸擡起下巴望了望,看到大家投來感激的眼神,展露出一抹笑——
确實有被安慰到。
“今日我大緻數了數,來到益州的災民大約有兩百多個,謝侍郎準備讓我做什麼?”
“嗯?”
“謝侍郎就别拐彎抹角了,你怎會莫名其妙叫我來?”
謝渡搖搖頭——
這厮,說話也太直了點。
說她不會說話做事吧,有時也的确讨人歡心。
謝渡道:“不是說要他們幫你做事,看看你的家業能收留多少?”
江暮歸道:“像現在麼,謝侍郎就可撤去你叫來幫我的人,讓他們去做事。人數還在其次,關鍵還在要怎麼招人,招什麼樣的人。”
做飯看着簡單,裡頭流程其實繁複,尤其是規模擴大之後。
就拿做煎餅舉例,從買面粉雞蛋開始就得計算,到調面糊、做配菜,每一個程序都可以安排人。
買菜要會算計的,調面糊需要力氣大的、切菜要手藝好的,真正出攤得要反應快會說話的。
除了這些,還得優先挑選拖家帶口的。
一人就業,一家吃飽。
可是怎麼招呢?
謝渡道:“你若要招人,現在就是好時機。”
江暮歸回道:“不成,大招旗鼓的,災民本就難受,若是再看到有人過好了心理不平衡會生事端。”
謝渡站起,踱步思忖。
的确聰明,看事也能比尋常村民看遠一步,若是回了長安小事還能應付得遊刃有餘。
江暮歸跟着他站起來,謝渡突然轉身拍拍她的肩,“不急,慢慢想。”
“謝侍郎不幫一下我嗎?”江暮歸用水靈靈地杏眼望着謝渡。
對此,謝渡隻是表示:“我相信你。”
“那借謝侍郎你的名頭一用可好?”
“不行。”
謝渡冷冰冰地拒絕了江暮歸,遠沒有江暮歸想的那麼和藹好說話。
罷了,還是靠自己吧!
江暮歸稍微失落了一下便重新抖擻精神,跑去了小攤邊。
現在有人幫她攤餅,她就在一邊和災民閑聊,“大娘一個人到益州來的嗎?”
“還有我女兒,我家那口被落石埋了。”這位婦人穿着破爛,但還幹淨,手上牽着的小女孩頭上别着野花。
“以後呢?是想待在益州還是想怎麼樣?”
“多謝。”大娘對小女孩道:“說謝謝。”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對攤餅的人說了聲謝,然後随着婦人坐到江暮歸身旁。
“本是想在益州找個活計做,可人家不要。幸好遇上欽差大人赈災,我姐姐一家出發去長安,現在都沒信……”
婦人本還可故作堅強,說到自己的家人終是忍不住哽咽起來。
江暮歸拍她後背順氣,“大娘莫傷心,我這有份活計你願意做麼?隻是沒報酬,隻管個一日三餐,供個住處。”
婦人“登”地一下擡頭看着江暮歸,一大顆眼淚在眼眶子裡打轉,“當、當真?”
“嗯。”
她拎着小女孩跪在江暮歸面前,“快,快謝謝恩人!”
江暮歸被吓得心肝一顫,忙扶起婦人,“大娘靠自己雙手吃飯,跪我作甚?”
謝渡和平安在一旁瞧着這一幕。
平安問:“江小娘子這是幹嘛?”
“籠絡人心,收集情報。”
“大人,真的不幫她嗎?”
***
朝廷每日的赈濟隻有一次,保證災民餓不死就是,所以下午江暮歸就把大娘和小女孩帶回了家。
大娘名喚方草,女兒乳名叫吉祥,天災丈夫死後被吃了絕戶才來益州的。
“那我以後喚你一聲方大姐如何?”
“都行,小東家喜歡就好。”
小、小東家?
江暮歸道:“我才十三呢。”
十三是虛歲,其實才十二。
“有志不在年高。”方大姐樂呵呵地回答。
到了家,江暮歸先是找了兩身幹淨衣服給她們。
吉祥太小,穿着大衣服像木娃娃披天帝戰袍似的,無奈隻能把衣服卷起望褲子裡塞,整個人卷成一個粽子才算了事。
“明早得去張家寺口賣豆花,方大姐現在就幫我磨黃豆吧。”
方大姐主動得很,一點兒都沒讓江暮歸再碰到石磨,說她人小勁也小,粗活不必做。
吉祥六歲不到,卻也十分懂事,母親磨黃豆她就蹲成一團在旁邊洗黃豆。
小小的一個女孩兒沉默是金。
“暮歸,暮歸?”
三個人各忙各的事兒,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到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