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剛過，初春到來。

春風暖意，長安街繁華喧嚣，花燈樣式各異，一池星水壓燈火。

透着暖黃色的亮，謝渡穿梭于人來人往的街道，回到了闊别已久的長安。

“謝郎君，快快請進！”醉春閣老闆娘紅光滿面，貼着謝渡紛飛的衣角熱情招呼。

今日謝渡穿得格外精緻，又做回了那個在長安表面被人敬着實則恨不得在背後用針紮死他的奸臣，氣派十足。

這般風騷本該最合謝渡性格，可他卻總覺得渾身不舒服。

“哦？安回，居然在此處碰到你。”

老闆娘引着謝渡穿過大堂到獨立小院，小院兒倚水臨山，下頭一派鮮妍，镂空雕花的紅木上是一排美人靠，靠着的也的确是個美人。

一襲紫袍華麗，上挑的眼尾和漫不經心的氣質吊得整個人妖豔十足。誰想得到這是個上過疆場，立過戰功的人呢？

謝渡颔首，緩緩道：“奕王殿下是意外我會回長安還是意外我會來醉春閣？”

老闆娘默默退去，珠簾泠泠作響。

小厮和女使一左一右，引着謝渡上樓。

“哦？本王對兩個都好奇得很呐~你若不回長安也不會來醉春閣了，所謂殊途同歸，安回此番回京恐怕為的是一件事。”

謝渡笑了笑，沒有否認。

小厮走到奕王那處，躬背順眉，斟滿小杯酒。為謝渡斟酒的自然是那位婢女。

“安回你看看，這位娘子長得如何？”

謝渡這才擡眼看了看她，短暫地驚了一下。

她的眉眼的确像江暮歸，可氣質卻迥然不同。江暮歸沒有這般溫柔娴靜。

“能得殿下喜歡，自是不錯。”

奕王的眼順着婢女的手向脖子下探去，眯了眯眼，“聽到沒，謝侍郎可難得誇小娘子好看啊~你還不跟着謝侍郎回去？”

“不必。”謝渡幹脆拒絕，“臣雖名聲不好，擔不起君子二字，卻絕不會做出奪人所好的事。”

“安回，何必跟我客氣？你念念不忘的東西就算是沒了，我就是把整個人長安倒過來找也得給你找個一樣的出來。”

“殿下能讓工匠造出一摸一樣的東西，難道還能造出一模一樣的人？”

謝渡緊握雙手，眼神多了一抹狠厲，“我想要的，獨一無二。何況，赝品就是赝品。”

一陣震蕩後，酒水便被粼粼的波瀾推出，停滞。

平安以為他家大人被路程的颠婆震傻了腦子，竟敢對奕王說出不敬的話，看着架勢，明顯上頭了。

旁邊的侍從親自将酒水端給謝渡，奕王冷笑，“安回還沒喝酒就醉了。罷，本王便不與你計較這一回。”

謝渡不動，反倒是平安一直用手肘提醒謝渡。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自然，赝品也入不了殿下的眼，又何必為它費心思呢？”

平安總算松口氣，這句話好歹把剛才的不敬給圓了回來。

“安回說的不錯，若是相安無事又何必大費周章。”

酒過三巡謝渡才挑明來意。

奕王道：“啧，那人叫什麼？似乎叫張沄。本就是罪臣之子，不聽本王的話，死了就死了罷。”

謝渡道：“若是能為殿下所用又何必殺了他？”

“此人，聰慧有餘，剛直過甚。”奕王歎了口氣，“他的案子已經移交刑部，安回你看着辦吧。”

奕王惜才，這點謝渡知道。也正是堵上這點，謝渡才敢在奕王面前提起此事。

一晚上被奕王灌了不少酒，謝渡喝得有點醉醺醺的，最後還是答應着把那長得像江暮歸的婢女帶回府中。

馬車停在黑暗巷子的拐角，平安将就找了一個痰盂來給謝渡吐。

謝渡撐着額頭，有氣無力地坐回馬車，目光落到畏畏縮縮的小娘子身上。

“叫什麼名字？”

“回謝侍郎，奴婢名喚桑枝，今年十七了。”

謝渡恹恹道：“桑枝就是桑枝，不必聽了旁人的話輕賤自己去做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喏。”桑枝不懂謝渡說的話是何意，她也不在意。

左不過是自己長得像誰被獻給了謝渡。

不過長得像誰都沒關系了，她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命生來就是為别人活着的。

謝渡不知他聽懂自己的意思沒有，再次點撥她，“既然到我府上了就好好待着，必不會虧了你。”

“謝，謝侍郎大人……”

到了門前，謝渡終于是撐不住倒在平安身上，道：“把人盯緊了。”

他腦袋昏沉得不行，一度懷疑奕王在酒裡放了什麼東西。可除了腦袋昏沉外沒有别的反應，故而也就作罷。

送謝渡回到屋中，平安便一直在外面守着。

“桑枝姑娘，您來這兒做甚？”

桑枝道：“奕王殿下派我來服侍謝侍郎我應當盡本分，見侍郎大人酒喝得多，故而端了一碗醒酒湯來。”

“不必，你回去吧。大人這會兒已經歇下了，醒酒湯也服過了。”

桑枝諾諾點頭，卻一直在門口盤桓。

“桑枝姑娘，夜裡風大，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