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

南京，魏國公府。

徐憶谙一臉焦慮地站在兄長面前，鳳眉微蹙，臉色急得有些發紅，與她一貫冷靜端莊的形象相去甚遠。她的聲音同樣有些顫抖：“闖賊李自成已經兵至北京城下，為什麼父親不同意北上進京勤王？”

徐翊谌以手撫額，露出纖長的手指，似是無奈地說道：“父親說的話你又不是沒聽到，我們魏國公府世代出任南京守備，第一職責就是保護南京的安全。貿然出兵北上，南京若是出了問題，這個責任誰來擔待啊！”

“事可從經，亦可從權”，徐憶谙走到兄長面前坐下，清澈的眼眸直直盯着他，“如今京城告急，各路兵馬都有職責救駕。可關外戰事吃緊，恐怕無暇顧及京師安危。而我們不管不顧，若是京城出了意外，難道就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更何況，此番是定國公親自修書請父親出兵。我們兩家國公雖然同出一門，但來往并不密切，如今他以同門情誼為由請父親出兵，言辭懇切，想必是京城情況不容樂觀啊！”

徐翊谌見妹妹一連說了這麼多話，為她斟了一杯茶，遞到她面前，慢慢說道：“谙兒，你說的我并非不明白，可是此事父親已經拍闆做主，父命難違，我也沒有辦法啊。”

徐憶谙看到哥哥的口氣有些松動，心裡稍微放松了些，她拈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父親有父親的主張，但是哥哥你作為公府的世子，在軍旅中亦有不小威望，我知道南京守備軍中也有不少人是直接聽你的調遣的。”徐憶谙放下茶杯，朝哥哥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徐翊谌聞言臉色一變，一臉嚴肅地看着妹妹，盯了半晌之後又撲哧笑出了聲：“你不會是想讓為兄私自帶兵北上勤王吧。我竟沒想到魏國公府的大小姐膽子竟大到這個地步，為兄真是自歎不如啊！”

徐憶谙一臉理所當然，芳唇輕啟：“那是自然。不過妹妹我不曾接觸過軍中事務，此事當然還是由哥哥定奪。”

“給我一個出兵的理由。”

聽到哥哥的這句話，徐憶谙心事落下大半，仿佛自己的勸說已經成功了，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己真是三寸不爛之舌啊！她站起身來，到兄長面前站定：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哥哥自然明白。除此之外……”徐憶谙故意停了一瞬，“除此之外，哥哥難道不想親自領兵上戰場嗎？哥哥一身的本領，難道隻願意做一個閑散的少爺，不想建功立業嗎？府中後堂挂着太祖高皇帝賜給先祖中山王的戰甲，我時常看到哥哥你去看那副戰甲，哥哥難道不想像先祖一樣建立蓋世功勳嗎？”

徐翊谌的笑容已經完全散去，臉上是無比的莊重：“還是谙兒你懂我呀。”

徐憶谙心中暗喜，繼續乘勝追擊：“還有，自英宗皇帝起，我們徐家就世代鎮守南京。雖然職責重大，卻也離開了北京的權力中心。而定國公徐家卻在京城深受曆代君王器重，我們兩家同出一門，但我們魏國公才是長房正朔，如今卻不受重用。現在，國難當頭，哥哥出兵北上，于公是盡了人臣之節、于私也能重振徐家的聲威啊！”

徐翊谌把臉湊到妹妹面前，小聲而神秘地說道：“實不相瞞，父親已将南京衛所中的江淮衛、龍虎衛交由我管轄，兵馬有近萬人，衛所指揮也完全聽我的指令。若要進京勤王，或可一試。”

徐憶谙聞言終于露出會心的笑容，細長的翠眉盡數舒展開，如同春日裡的拂柳；剛才的慷慨陳詞讓她的臉頰有些發紅，似是一朵盛開的碧桃花。她也為兄長沏了一杯茶，雙手遞到徐翊谌面前：“還有一樁，便是……我想與哥哥一起前往京城。”

可能今天已經聽到了太多出人意料的話，因此徐翊谌聽到這話并沒有太多吃驚，他隻是有點好笑地看向妹妹：“你？你去做什麼？你一不會騎射、二不會刀槍，上了戰場怕是要躲到哥哥懷裡哭哦~~”他沒有理會徐憶谙投射過來的銳利目光，繼續自顧自說道，“更何況，自古以來哪有女子上戰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