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進來的!”徐憶谙把書一擱,忽地站起,“這是我的閨房,外人不能進!”
馬銮風不理會她,找了個位置坐下:“扉兒,看茶。”
徐憶谙一陣無語,他這是把這當自己家了嗎?都敢使喚起她的丫鬟了。
“我可不是外人,實不相瞞我今天是來提親的。國公爺不在家,我去見了你母親,她可是把你的庚帖都給我了。”馬銮風一邊說着,一邊從袖中拿出一本紅色的帖子,封皮上用金線繡着鳳凰圖案。
交換庚帖是婚姻六禮中的一道程序,徐憶谙清楚地知道那本帖子上寫着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可此刻卻被一個她不喜歡的人牢牢攥在手中。
徐憶谙認識馬銮風有七年了。馬士英與徐弘基在少年時就是好友,因此馬銮風與徐翊谌也從小一起長大。徐家請來浙東大儒姜一洪入府講學時,馬銮風也曾來聽過一次。他本是不愛讀書的性子,可不知怎得,自那次之後,竟天天念叨着要來徐家聽課。也許從那時起,他就想與自己親近吧。後來她長大了些,不能總是抛頭露面,便自己在閨中讀書了。馬銮風則去了軍中曆練,在那裡他找到了用武之地,再加上有尚書父親庇護,年紀輕輕就做到了衛所副指揮使的位置。
徐憶谙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知道馬銮風的心思的,她隻知道自己不喜歡他。他長得英武,面容棱角分明,眉似出鞘的利劍,斜飛向鬓角;鼻梁如山脊一般挺直,英氣逼人。他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南京街頭時,也曾引起女子的一片贊歎。可是她知道,馬銮風和其他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沒什麼區别,都是沉醉在江南溫柔鄉中的井底之蛙。他掌管着一隻衛所,卻不想着為國出力,在練兵之餘就帶着親近的将士狩獵玩樂;他空有一身武藝,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志向。對于這樣的男子,徐憶谙實在提不起興趣。更何況,她現在已經心有所屬。
扉兒上茶的聲音打斷了徐憶谙的沉思。
馬銮風仍在注視着她。這回她眼神沒有躲閃,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對方的眼睛:“銮風。”
聽到這兩個字,馬銮風的眼睛忽地發亮,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至寶,臉上透露出不真實的喜悅:“什……什麼,你方才喚我什麼?”
馬銮風一臉期待,卻讓徐憶谙看得心痛,但她不得不說下去:“沒什麼。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叫你,也是最後一次。”
“你知道的,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這樁婚事,還是算了吧。”
馬銮風眼中的光一點點地暗淡下去,嘴角挂着一個無奈的苦笑。他想起七年前,他被逼着去徐家聽一個大儒講學,從那天起,他的人生就改變了。那個坐在案前靜靜讀書的小小女孩,成為了他心中抹不去的一道倩影。後來,她出落得越發動人,讀書時她就像一朵孤傲脫俗的高山雪蓮;偶爾去馬場上随族人騎射時,她又變成了一支鮮妍明麗的碧桃花。此刻,七年來的記憶與眼前的她重合,彙聚成令他朝思暮想的模樣。她離他這麼近,可是又那麼遠。
“其實我早就應當來提親的,畢竟這是我們兩家已然談好的。隻是我想着,讓你有一天願意接受我,我再名正言順地來娶你。”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這麼多年來我也在改變。我找懷信問過你愛看的書,我每天都會翻看。”
懷信是徐翊谌的字,他們二人從小就認識,又同在軍中任職,互相自然以表字相稱。
“你方才看的是什麼書?我也去尋一本看看。”
徐憶谙沒有回答,隻是無言地看着他。她不明白,明明他們隻是見過幾次,他怎麼能這麼癡戀于她;他想娶的女人,沒有幾個是得不到的,為什麼偏偏這麼執着于她。
她覺得有些窒息,深吸一口氣,還是用最平和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你不用為了我改變你自己,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馬銮風幾乎是脫口而出。
徐憶谙不語,但沉默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馬銮風自嘲地笑笑:“你以為你不願意,婚事就能算了嗎?國公爺和我父親早就把這事定了,你有權利拒絕嗎?我不想強迫你,所以才等你回心轉意;可如今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徐憶谙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不管自己怎麼抗拒,隻要父親和馬尚書還認這樁婚事,她都得嫁過去。她不是哥哥,可以用斷絕父子關系來逼父親;何況她要是沒有了魏國公府的庇護,那就完全任馬銮風宰割了。
徐憶谙鳳眉緊鎖,眉宇間似乎籠罩着一層愁雲。馬銮風覺得有些心疼,他不該說得那麼直接。心中暗自歎了口氣,上前勸解:“谙兒,你放心,等你嫁過來,你就是馬家的女主人,我們家上上下下都聽你的,可好?”
屏兒的聲音從門外适時響起:“小姐,小姐!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
徐憶谙就像遇見了救星一般,忙對馬銮風說:“我爹回來了,你在這不合适,快走吧。”
“好吧,那我走了。我的話你好好考慮。”馬銮風不舍地又看了她兩眼,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