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落語氣裡的八卦意味很重，聽得莫子占眉頭抽了一下，而且這問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回答“是”肯定不對，但回答“不是”豈不是暴露了……

見莫子占不說話，林芳落就當他是默認了。

“我原本還以為你們這一家子都是死擰着一個人就不肯改的情聖，沒想到是我看走了眼。”林芳落調侃道。

先是聽了莫子欽那一通倒背如流、對他來說宛若情話般的拒絕詞調，現在遇上了曾經為了星玄仙尊魂不守舍，最後甚至某種程度為此而自我了斷的小弟，他還當自己今日要重逢兩個情聖呢，結果是他想多了，在莫子占銷聲匿迹的這一年多時間裡，人家早就有了别的盼頭。

人都是有私心的，林芳落自然也有，對他來說，星玄仙尊是個純粹的陌生人，十多年下來，說的話不超過十句，這樣的陌生人是否被人一直惦記着，與他并沒有太大的關系，相比起來，他更在乎他看着長大的莫子占，覺着不當情聖也挺好的，起碼現在能全須全尾地站在他面前。

覺得好是一回事，這并不妨礙林芳落出言調侃。

“不過你好像喜歡的一直都是那個調調。”哪怕換了個喜歡的人，喜歡的類型也還是那樣。

這句倒是莫子占可以回答的，他原先憋了一肚子反駁的話說不出來，這下子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連忙理直氣壯地應了一聲：“是呀，我喜歡。”

話應得太過爽利，林芳落不由一怔，而後失笑道：“能迷途知返也是好事，隻是……”

莫子占打斷道：“不是，迷途知返。”

明明是泥足深陷。

林芳落看不見莫子占的神情，但能聽出他語氣裡的認真。

這态度明顯也沒放下他那師尊啊……林芳落歎了口氣，斂起臉上的笑意，也認真說道：“确實不可以用迷途知返來形容。”

“在很多人眼裡，師徒如父子，你從前那點心思，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是極其驚悚的。但在我這裡，也就那樣。”

“可是你那位先生知道這事嗎？他又是怎麼看待的？”

“你喜歡同一個調調的人可以，”到底是兄長，林芳落從前就有唠叨病，現在自然也忍不住勸誡道，“但也别太把人耍着玩，不然到時候受傷的，還得是你自己。”

莫子占聽明白了，林芳落這是以為他把十七當成許聽瀾的替代品了。

沒辦法解釋，他隻好失笑道：“我考慮不了，這麼多。”

這話聽着不像是莫子占會說的，但林芳落也不好多過置喙這些事，轉而問道：“你可曾有回宗門看過？”

“沒有，”莫子占對自己倒是沒有避諱可言，說道，“不打算，回去，就當我，死了吧。”

“我現在隻想……與先生談情說愛。”他一本正經地說。

“……你一修士，除了那點情愛事腦子裡就沒有旁的？”林芳落皺眉道。

“嗯，沒有。”莫子占承認得很幹脆。

聊久了，他也漸漸沒了方才的拘謹，甚至還能偷出心思來回怼：“難道你有嗎？”

林芳落一噎，回道：“我不是修士，不必有。”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不回去也好，現在的十方神宗，我弄不明白。”

莫子占問：“怎麼了？”

“你是真的完全沒關心啊。”林芳落道。

其實不能算完全沒關心，隻是雲璃城與十方神宗山高水遠的，宗門裡的許多事，哪怕莫子占存了要去關心的念頭，也找不到去關心的門道。

“大概就是……太蔟仙君回去了，似乎和仲呂仙君他們鬧得很不愉快。”林芳落說道。

莫子占當即道：“你記得曾說，太蔟仙君，非善類。”

“嗯，”林芳落颔首，“你還記得代飛疊嗎？”

他又不像許聽瀾那樣失了記憶，這樣一個從前與他的來往還算多的師侄，莫子占自然不會記不得。

“飛疊這孩子，雖然天賦高，但是是個實心眼，很容易聽信别人的話，”林芳落沉聲說道，“被引着去琢磨一些歪道。”

“當時不巧，我正好經過，聽見了太蔟仙君對飛疊的一番……教導？”

莫子占聞言垂眸，他不是沒有撞見過代飛疊琢磨一些邪門陣法，若非他及時制止，甚至當時就讓這小輩給寫成了，但他最開始其實一直誤以為是代飛疊自己想岔了，沒多往被人引導這方面想。

“雖然我隻撞見過一次，但我後來與飛疊聊了許多，越聊越覺得，我的猜測，并未出錯。”隻是一個不顯眼的小弟子對于仙君的評價，又怎麼會有人放在心上呢，多說反倒容易落得個不敬師長的罪名。

林芳落無奈地搖了搖頭，歎着氣說：“我也有試過暗示她少與太蔟仙君閑談，可她頑石一顆，壓根聽不懂人藏着的話。”

當時林芳落抱着必死的心态在《陣摘》上寫下藏筆，所以哪怕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也還是将那關于太蔟仙君的猜測給寫了下來。

隻是，聽莫子占的語氣，他的那句提點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而像他這樣的身份，就算想回十方神宗探看，那也是無能為力。林芳落眼下知道的也不算多，就算與莫子占一一明說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末了，他蹙眉道：“也不知道太蔟仙君此番回去是作何打算，也不知飛疊他們現今如何了，希望都是我多想了吧。”

哪怕明知林芳落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莫子占還是下意識别開臉，道：“這些都，與我無關。”

林芳落靜了片刻，帶着擺到面上的不相信，道：“最好是。”

聽到這話，莫子占臉上挂上了笑：“放心吧，你沒能，明着說的，提點話，我替你，說過了。”

林芳落訝然：“說過了？”

“嗯，在我……臨去雲璃城之前。”

莫子占這位小師叔，在衆多喜歡圍着他轉的師侄心目中，可以說是能比肩仙尊的存在，在堂學說起星術學問時，經常聽他的都不一定會聽仲呂仙君的話。所以有些話，林芳落沒辦法直白地說出來，但是莫子占可以，他甚至提前設想好不同的狀況，并且逐一列出了應對之策。

原先其他人聽見小師叔的那番針對太蔟仙君的論調，多少還是會有一點遲疑的，但話到明面上了，“頑石”一顆的代飛疊腦袋裡總算有了靈光，能反應過來先前的許多事。

畢竟是曾經作為兄長的存在，莫子占與林芳落談起事來，恍惚間會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他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莫家小公子，成天和家裡人插科打诨，談天說地，日子自在逍遙得很。

等他們說完事回到正廳，十七已經在裡頭等着了。

“先生！”一見着人，莫子占眼眉立即笑彎了。

大邁着步子半跑到人身邊，卻沒聞到預想中的藥味，他疑惑地問：“不是要喝藥嗎？”

“改主意了。”十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