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黃葉打着旋飄落青階,雲霧飄移,盛京城正沉睡,顯出街道屋瓦朦胧輪廓,最矚目的是巍峨高大的皇宮,遠處星光黯淡,水洗的街道透着爽意。
沈府 博海院
澄黃的雕花銅鏡映着女子溫婉面容,鏡中人五官柔和,瓊鼻櫻唇,眉細長流暢,彎如柳葉,烏黑的長發未梳,真真是位美人。隻是美人神情茫然,微微露着些驚色,又面色蒼白,唇未含血色,眼尾泛紅,生生破壞幾分美感。
柔軟的指腹觸到微涼的鏡面,硬冷的觸感喚醒意識,端坐在梳妝台前的女子僅着白色裡衣,緩緩擡起另一隻手輕撫臉龐。
像,實在是太像了。
李安意心想。
始料未及的車禍奪去她的生命,黑色汽車迎面駛來,下一瞬間猛地變道,直挺挺地撞來,沒有絲毫停頓,疼痛迅速席卷李安意全身,眼前彌漫血色,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恍惚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喚。
睜眼就處在古色古香的陌生居室,不知自己是誰,隻能從窗外黑色的天空判斷出是夜晚。
直到現在李安意都能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如碎骨般的疼痛依然存在,擊打着她脆弱的神經。
她打了個冷顫,收回觸碰鏡面的手。
輕撫臉龐的手微微滑動,截然不同的觸感和銅鏡映射出部分房屋布局提醒李安意。
她穿越了。
一個陌生時代。
一縷幽魂占據她人之身。
想到車禍前要去的地方,想到未完成之事,李安意秀眉皺起暗覺可惜。
“你再照鏡子我們也回不去!”
飽含焦急的男性嗓音響起,屋間另一個人率先打破沉寂,“如果被他們知道,解釋穿越沒人會信,這是古代,一個封建又吃人的時代,我們現在處于危險境地。”
他們是誰?
李安意垂首蹙眉沉思,意識到或許他與自己不同,他知道什麼。
說話的男子“笃”的一聲從凳子上站起,徑直走向雕刻蘭花的木窗前,擡頭面色怅惘望向窗外天幕。
天邊泛起魚肚白,隐匿于層層疊疊雲層中的太陽,散發出柔和而溫暖的光線。
幾縷光恰逢其時照向站在窗前的男子,清楚看見他俊逸非凡的面龐。男人此時也如李安意一般僅着裡衣,不知是否覺得冷,擡手關窗。
光被嚴密地擋在窗外,燭火早已熄滅,室内陷入黑暗之中。
不用回頭李安意也知道室内的男子是誰。
沈澹,她的丈夫。
更确切地說,上輩子的丈夫。
但是李安意更希望另一種稱呼——前夫。
最初,李安意并沒有想到穿越這種玄乎奇異之事,認為是沈澹想拖延離婚的手段,可被撞時痛不欲生與睜眼時沈澹臉上難以掩飾的慌張,加上銅鏡裡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她不得不接受現實。
回憶起睜開眼看到沈澹那張令人生厭的臉,鏡中女子眉眼間含着厭棄。
封閉的空間讓香爐裡的氣味變得清晰,甜膩的香味緩慢地充斥整個房間,李安意蓦地感到煩躁,好似一把鐵錘擊打敏感的神經,莫名想張口宣洩。
李安意深吸平複内心的急躁,看了看鏡中人,起身離開梳妝台,緩緩走向室内小榻,轉身坐下,晃了晃榻上小案邊的茶盞,盞中涼茶打轉,她面露急色說道:“談談吧。”
二人默契地未看向對方的臉交談。
沈澹快步走向塌,坐在另一邊,語速飛快摻雜慌亂,“現在最為關鍵的是避免讓人察覺到我們穿越者的事實,餘下的可以慢慢打聽,等會兒丫鬟們進來,言談舉止須穩重……”
李安意靜靜聽着男人好似說不完的話語 ,倏然出聲提醒:“别忘了我們之間的事。”
她望不見的地方沈澹攥緊雙手,咬牙切齒擠出話:“你倒是心大,離就離,我早就膩了……”
話音剛落,木門外傳來陣陣低語。
“起來了嗎?”
“似乎聽到響動。”
“笃笃笃”,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隻聽門外人言,“少爺?”
沈澹眉心一擰說:“何事,來福。”
來福加重聲量:“少爺,老爺有請。”
沈澹面露疑色和李安意對視,嘴上卻不急不緩說:“知道了,叫知秋過來。”
博海院頓時鮮活。門外,丫鬟和小厮們忙碌的腳步聲清晰可聞,他們井然有序地進行着各自的工作——燒水、打掃,熱鬧非凡。
伴随着‘吱呀’聲,一個綠衣灰褲的丫鬟端盆水進來,先是向房内二人行禮,接着手腳麻利為沈澹洗漱更衣。
眨眼間,一名身着純白繡祥雲紋長袍,腰戴花鳥玉佩的翩翩公子立于室内。
趁着知秋轉身之際,李安意對沈澹做口型,别露餡。
兩人暫時放下恩怨,全力适應陌生朝代。
沈澹默默點頭,邁步走出門。
注視他遠離的身形,李安意暗自揚唇,悄悄謀劃。
室内獨餘一人,李安意靜默思考,一聲來福讓她确認沈澹與自己截然不同,沈澹具有他所掌控身體的記憶。
而她甚至不知這副容顔相似的身軀是否名李安意。
她一無所知,隻能靠自己的推測踽踽獨行。
憶起剛從屏風後看到的黃楊木床,再結合房内透着古韻的布局,李安意知曉接下來該扮演的角色,畢竟封建社會能深夜相處且不被人诟病的關系不多,更何況是年輕男女,答案呼之欲出。
沈澹的妻子。
朝陽爬出雲層,光透過窗紙投射在房内,未驚擾榻上端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