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林露秋很輕地笑了聲。
他玩笑似的落了一句,随後便沒再管驟然呆愣的松穆,偏頭去看風景。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好,溫度、風,一切都恰到好處,叫人光是看着雲朵軟乎乎地飄過太陽,就能忍不住勾起嘴角。
午飯吃的是殷潚他們做的紅茶蛋糕,雖然戚風做得不太成功,模樣也有些扭曲,但味道竟然出奇不錯。幾人各自分了點,最後剩了兩塊給尤蔔和薛常。
《戀愛記錄手冊》的錄制周期有21天,但時間并不持續,錄三休一,節目采用的是邊拍邊錄的播出方式,那一天就是留給節目組剪輯休整用的。
睡前是第一次後采,情侶間分開,林露秋排到了最後一個,出門的時候松穆還沒回來。
夜晚降溫厲害,他行李箱的衣服都偏薄,于是拿了一件松穆的。
外套寬大暖和,一套上就沉沉包裹住了他的身體,林露秋把手蜷進袖口,沿着碎石道朝後采室走。
顧一默見到他,先遞了杯姜茶過來,“穆哥準備的,說讓你拿着暖暖手。”
——“當然最好還是哄着他喝幾口”,松穆說話時的語音語調都還曆曆在目,但顧一默實在沒這個膽量服從安排。
因為林露秋在聞到姜味的瞬間,唇角的弧度就消失了。
他要笑不笑的,像在嘲弄:“辛苦,也替我謝謝松老師的好意。”
顧一默見狀忍不住開始揣測松穆的用意,她抹了把額頭不存在的汗,坐下準備提問。
林露秋他們的後采流程和别的組不太一樣,第一個問題問的是和對方初見時的感受。
林露秋把姜茶窩在手裡,很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搖頭,實話實話:“記不清了。”
松穆的身影他從記事起就沒消失過,從話都說不清的階段就開始胡鬧着一起長大,哪還留得下初見感受?
要說對方犯的糗事,林露秋倒是能對答如流。
“在這幾天的相處過程中,有改變對他的觀感嗎?”
答案當然是否。
人還是那個人,怎麼會因為幾天的錄制就改變了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林露秋猜想松穆的回答大抵也是如此,那家夥說不出特别彎繞的話,幹脆放棄了打官腔,利落吐出兩個字:“沒有。”
他說的都是實打實的真話,偏偏沒有人理解其背後的意思,半個屋子的工作人員思緒翻飛,不禁開始汗流浃背地看天看地,手裡拿的東西都要扣爛了。
——記不清了!這兩位祖宗對着鏡頭連恭維話都說不出口!
——沒有改變觀感!他們依舊相看兩厭勢如水火,同住一個屋檐卻絲毫沒有和解的打算!
節目裡拍攝到的那些若有似無的互動果然都是老戲骨的敬業之作,現實中隻要一分開,話裡話外都急着要解綁啊!
顧一默聽到與先前那位如出一轍的答案,聲音都有點發虛,緊急換了話題:“......那小秋老師,經過和其他嘉賓的幾天相處,您對‘戀愛’或是’伴侶‘這兩個詞,有什麼新的感受嗎?”
林露秋沒想到她問題切這麼快,連一句追問都沒有,原本想說的圍繞松穆的評價隻好統統咽了回去。
他對戀愛沒什麼感受,隻對直男有了更深的認知。
林露秋在心裡默默吐槽,嘴上還是修飾着回答完問題。
後采結束,這一階段的錄制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雖然有一天的休息時間,但後面還有錄制,所以大家依舊可以選擇留在别墅。
工作原因,薛常得趕回公司處理堆積的事務,尤蔔陪他,另外四人則約着在家裡看電影。
林露秋和松穆一早定了要回家,隔天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已經洗漱完下了樓。
别墅門口停了兩輛保姆車,除了車牌,從款式到窗上貼的膜都一模一樣,林露秋辨認了一會兒才邁步,打開其中一扇車門。
然後看到了松穆助理的臉。
“……”
兩人靜靜對視了幾秒,在他的目光下,助理的笑眼裡逐漸染上了幾分驚恐。
林露秋禮貌朝對方點了下頭,随後一把關上了車門,轉身就走。
......倆公司真是神經病,保姆車都得卷成這樣。
正腹诽着,視野還沒清晰,腰間忽然受到了一股阻力,拉着他生生止住了腳步,林露秋身形一歪,就這麼被後方的松穆半抱着拽上了車。
松穆長臂一伸卡在門框,攔住了林露秋的去路,偏身,朝另一邊揚聲喊道:“你家秋老師跟我走了嗷!”
林露秋在座位上聽到了自家助理那仿佛丢了孩子般無措的聲音:“哥!不合适,這不合适啊!!!”
應該是被吓到了,有點破音。
還沒等人下車來追,松穆身姿矯健蹿上座椅,門砰地一阖,吩咐助理:“開車。”
車輪咕噜噜開始滾動,沒多時就将另一輛原地躊躇的保姆車甩出一大截。
林露秋認命拿出手機安撫助理的情緒,一邊打字一邊對松穆道:“車都到了你還把我弄上來,讓人家白跑一趟。”
前座的助理眼神飄忽,時不時去瞟後視鏡,顯然對這兩人共處一室的畫面消化不良,松穆拍了下椅背讓他好好開車,而後把中間的隔闆升了起來。
“接送你本來就是他的工作,哪來白不白跑的。再說了,我也沒為難他。”
“當着他們的面就這麼和我接觸了,還說沒為難?”
林露秋和松穆的保密工作做得幾乎無孔不入,算上練習生時期,進公司十年的時間,兩邊團隊愣是一點不知道他倆的關系。
直到現在,所有人都還以為松穆來參加節目是為了羞辱林露秋。
盡管林露秋完全想不通這個結論的推導邏輯。
拜托,他倆都算一起下海了。
“那是他們自己思想有問題。”松穆義正辭嚴,“都2027年了,兩家公司的藝人交個朋友怎麼了,搞得像外族通婚一樣,見個面都吓得要死。”
“以前更過分,還查手機,要不是我倆改了備注,早露餡了。”松穆越說越激動:“還有你們那個什麼藝人經理,整天擺着張臭臉巡邏,張口閉口就是‘對面沒一個好東西’......”
決定成為練習生的時候兩人都還沒成年,暗生的情愫、對未來的迷茫與壓力同青春期交織在一起,壓成了一場矛盾的競賽。
他們開始不受控地以最尖銳的面目相對,互相争搶,互相刺痛,不滿在日複一日的堆積中爆發,最終演變為那一次無法回頭的争吵。
争吵的結果,是兩個人幼稚地選擇了最不對付的兩家公司,并賭氣隐瞞了對方的存在。
那時的開緣和皆鎏正是競争最白熱化的階段,高層鐵了心想吞并對方一家獨大,戰火濃厚,一路燒到了練習生的身上。
皆鎏每天在課程結束之後還會單獨召開練習生小會,檢查大家手機中的通訊信息,并對開緣進行用詞極為主觀且強烈的批鬥大會。
甚至有時練習生經紀人會拉開走廊盡頭的窗簾,面對着一街之隔的開緣明目張膽陰陽怪氣。
兩邊因此誕生過不少上不了台面的罵戰。
總之,等林露秋和松穆終于和好的時候,他倆的關系已經像甄嬛和果郡王一樣足以株連九族了。
練習生時期不能得罪公司,出道了更不能,等好不容易在圈内站穩腳跟,擁有了話語權,粉圈又打成這樣,于是兩人隻能一瞞再瞞。
直到今天。
松穆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他大吐完苦水,人已經快擠到林露秋的座椅上去了,膝蓋碰着膝蓋,手也放在對方身後。
松穆委屈完,又不禁滿懷期待:“不過現在好了,我倆合約都到期了,等獨立出去誰管得到,而且還有這個綜藝做預防針,到時候節目一開播,大家的關系肯定能緩和。”
林露秋:“......”
他回想起工作人員的表情,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但松穆已經把自己說高興了,林露秋不想在這個時候潑他冷水,幹脆裝作不知道,摸了摸他的頭,“嗯,隻要再熬一段時間就好了。”
因為這點心思,松穆也懶得再做表面功夫,直接讓助理開到自家門口,帶着林露秋一起下車。
林露秋沖滿臉呆滞的助理道過謝,而後熟門熟路和松穆一起踏進了他父母的住所。
别墅内開了空調,還點了香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林露秋舒了口氣,脫下外套挂在臂彎,“你就不擔心他告訴公司?”
松穆從鞋櫃裡找出兩雙同款不同碼的棉拖,将其中一雙放到了林露秋面前,聳肩,“無所謂,遲早的事。”
玄關的動靜驚動了在客廳忙碌的人,阿姨擦着手小步跑過來,興沖沖将他們往裡迎,“小啾和阿木回來了啊,今天好早,你們都吃了伐,餓不餓?”
阿姨姓姜,以前是松母的月嫂,後來由于做事靈活,手藝又好,就一直留下了。
林露秋和松穆都算她照看着長大的。
兩人叫了聲:“姜姨。”
松穆回她:“都吃過了。餓倒是不餓,就是想您的手藝了。”
林露秋也道:“外面燒的都不如您做的。”
姜姨被哄得眉開眼笑,一邊誇他們嘴甜一邊進廚房,“一路過來也累了吧,快去坐着,先生和夫人都在樓上呢,說忙完了就下來。”
松家是正統的豪門,家業連着傳了許多代,也是基因好,每代家中都有一個鎮得住場的掌權人,偏偏到松穆這,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跑去當了愛豆。
好在松父松母為人開明,沒強迫松穆繼承家業,認命地待在高位一年年繼續幹。
就是退休計劃因此一再耽擱,以至于兩人每次看到自家兒子都有點牙癢。
長輩在工作,他們也不方便打擾。林露秋在沙發上坐下,一後仰身體就自動找到了最舒适的姿勢,打着哈欠刷手機。
他和松穆一起錄戀綜的消息被偷跑了出去,這幾天顧一默除了整頓内部,就是計劃将宣發提上日程。
熱度經不起消磨,類似的消息如果再出現一次,無論對節目還是兩位當事人的路人緣,都是很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