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鸢挂了一整天藥水,終于回到學校。太陽已全然沉下地平線,夜幕猶如華麗的天鵝絨般籠蓋下來。
前有宿舍阿姨虎視眈眈,任憑明野怎樣嬉皮笑臉、請求特權,堅決不準男生入内。
正犯愁,恰好碰見一位提奶茶的中外服設院同學。
明野最擅長人際交往,一口一個小學妹、雷鋒同學,把人逗得樂不可支,答應幫喬鸢上樓。
“走慢一點,拜托啊!”臨走前,明野雙手合掌一個勁兒囑托,“她也是第一天生病,業務不熟練,麻煩你了!”
昏色下,那張帥氣的臉蛋染上一半金橙,更襯得笑容張揚耀眼。
“你男朋友還行,勉強配得上你。”
進門後,女同學忽然這麼說。
“長相ok,性格ok,體貼,關鍵挺有眼力勁兒,這些東西都他買的吧?一堆藥,折疊拐杖,嗯?怎麼還有條毯子?管他的,總算不是美女野豬組合了。”
喬鸢笑了笑,沒接話。
“你住523?和廖雨婷一個寝?”
“嗯。”
“到了,我就不進去了,跟你室友玩不來。”
女生幹脆利落地走掉,喬鸢獨自推門進去,引起一陣驚呼。
“啊,喬鸢回來了。”
“老師說你出車禍,什麼情況?”
“怎麼會這麼嚴重!”
沒等喬鸢回答,寝室門‘咣’地反彈,一股冷風伴随質問直沖面門。
“喬鸢!什麼年代了跟我玩這套,不就是以前跟你男朋友告白過麼?無不無聊,特地背後舉報我拿助學金?!”
周圍登時靜得落針可聞。
“那個尤心藝,喬鸢她——”
“我隻是說出實情,論家境的确有人比你更符合申請助學金的條件,也更需要得到資助。”
喬鸢垂眸站在桌邊,濃黑的長發低束,神情淡淡的,叫人不由自主聯想到一汪死掉的湖泊,暈開的彩繪,總是這樣,顔色稀得可憐。
尤心藝最讨厭她這份樣子,抱臂冷嗤:“哦?我什麼家境?說啊!”
“每個月生活費兩萬。”
“沒了?”
畢竟室友都在,喬鸢不想多說,尤心藝卻不依不饒:“誰規定一個月生活費兩萬就不能拿助學金了,你自己沒報憑什麼舉報我?别以為當個班長了不起,我——”
“你是獨生女,爸爸開印刷廠,爺爺奶奶雙體系退休、外公外婆移居海外。家境優渥,日常生活完全不成困難,所以确實沒有必要競争每年5500元的企業補助。”
喬鸢難得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咬字清晰。尤心藝聽得臉色一變再變,眼眶逐漸脹紅:“……呵,原來你都記得。”
旋即扔話:“這件事就算了,你等着吧。”
大門再次甩上。她來得洶洶,走得突然,搞得大家一頭霧水。
“尤心藝何必呢,盯着那點錢。”
“所以喬鸢你真的沒有……?”
“企業補助比國家補助要求低,可也要審核。上周班主任找我和幾名同學問了大緻情況,說會進一步核實。”
她三言兩語交代始末。
“我就說喬鸢不可能做那種事。”
“話說喬鸢,你這樣做事不方便吧,不然我們幫你把桌子收一下,洗漱用品放在最好拿的地方?”
“你洗澡嗎?我幫你帶衣服下去洗。”
室友們轉變話題,托她們的福,喬鸢順利沖澡洗漱,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早六點,喬鸢出于生物鐘準點睜眼。
果然,世界仍舊一片漆黑。
寝室裡靜悄悄的,按照以往的習慣,她應該即刻起床換衣去操場散步。
眼下動作太大容易打擾室友,手機就在枕頭底下。
她伸手摸到床欄,移動到空白地帶再轉身,背面朝外,試探性往下放腿。
碰到了,金屬質感、很短的一截橫杆。
間隔約三十厘米,喬鸢一格一格地踩,腳尖觸地,沒能找到拖鞋。
好在宿舍是上床下桌、左三右二的布局,中間沒有障礙物。她的床位鄰門,門把手是最原始的圓球樣式,握住向右旋一圈便能打開。
途徑兩個寝室,樓道盡頭有半圓形的公共陽台,清晨混着樹木、泥土的淩冽空氣撲面而來。
喬鸢背靠防護欄緩緩下滑,刻意藏身于不起眼的夾角中,掏出手機。
昨天明野幫她開啟了無障礙旁白功能,即在手機屏幕範圍内,單擊語言播報,雙擊正常操作。
她有一定整理強迫症,按功能将社交、娛樂、閱讀、學習等軟件分門歸類至多個頁面和文件夾。如果沒記錯,練習聽力的app應該在……
指尖觸碰,機械音響起:“weeks周計劃。”
“……”
錯了。
周計劃挂件在第一頁上方,她左滑界面,點擊相同位置:“……”
沒有聲音,又錯了。
往下挪一些:“滴答日打卡清單。”
“……”
喬鸢第一次後悔自己在手機主頁上設置那麼多組件。
——冷靜。
她不得不警醒自己,必須像姐姐一樣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