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等會?”要回去也不急這一時片刻。
徐慕慈握拳的手松了又緊。
慶禛想起,剛剛程隽撲過來時,身旁的人也是這樣身體僵硬,好像刻意壓抑着的感覺。
卻又恨得牙癢癢,要把人吃了似的錯覺。
徐慕慈轉身走得毫不留戀。
徒留慶禛在程家挑挑揀揀,總算從側屋翻出隻能坐的齊全椅子來。
他把椅子擺在正堂門口,兩手抱臂,疊着腿悠哉悠哉,看這老屋庭院深深,青磚黑瓦,一派古意。
一頭金發,滿身的貴氣,慶禛與這窮酸小屋格格不入。
裡屋醫生給程隽量了體溫,做了個小檢查,給床上的人挂上點滴才出來。
普通的感冒咳嗽隻是,拖了幾天沒有及時治療,咳嗽愈演愈烈,有點引起了支氣管和肺部病變。
現在打了針,按時吃藥就不是大問題。
慶禛輕嗯了聲,不甚在意,撐着膝蓋就要起身。
腦海裡忽的閃過徐慕慈個煞神的模樣,停下來開口問:“看他咳得那麼厲害,不會留下什麼病根來吧?”
他坐在外面,都能聽到程隽咳得一陣陣要斷氣的聲音。
剛還燒昏了過去。
得到醫生否定的答案,慶禛才算滿意,拍拍衣服,轉身環顧光線昏暗的室内,再次肯定——
這個家,真破!
從小錦衣玉食長在富貴鄉裡的大少爺,就沒見過還有這麼窮的家。
他擡腳出堂屋門,環視一圈,總覺得哪裡不對,聽到院外由遠及近傳來一聲聲“大哥”的呼喊聲,恍然大悟。
這個家,怎麼沒個大人?
他在這坐了那麼久,也沒個大人招呼他,好歹他也算是這家的救命恩人,雖然是被徐慕慈逼的那種。
但也不至于隻有兩個鄰居阿姨跑來瞅一眼,僅給季钰送了點熱湯慰問品,無視他存在的待遇。
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一陣風唰的從他身邊刮過。
削瘦的身體重重撞開他,沖進屋裡。
慶禛捏着肩膀震驚了。
下一刻,一個小個子少年也沖了進來。
吃一虧長一智,慶禛憋着氣自覺讓開,不做擋道的倒黴鬼。
可是那個膽敢撞他一下的小鬼,他必須認清臉!
程隽在房間裡打着點滴,聽到兩個弟妹的聲音清醒,剛要叫季钰去迎接,許無恙已經第一個沖進來。
米米一路馬不停蹄跟在後面,他一停步,直直往他後腰撞。
許無恙停步還未收勢,這一撞,兩個人直接朝程隽身上撲。
程隽給壓了個實在,嗆了聲氣,悶聲笑罵:“你們不好好走路,跑什麼!”
程小米頓時扯着喉嚨哭起來:“大哥!你不要死!”
她隻是自告奮勇出門去接了個二哥,路上就聽說程隽生了重病要不行了,立刻跟許無恙火急火燎沖回來。
造謠的一張嘴,不曉得人傳人,傳成了什麼樣。
程隽還未解釋,許無恙冷冷出聲:“是不是他們又找你事了?”
他當然不會像程小米一樣被那些謠言唬住,可是程隽因為誰生病,他心裡有數。
“我去找他們。”許無恙寡淡的表情生起一絲憤然,轉身跑了出去。
程隽和季钰在身後叫不住,一起追了出來,程隽的藥瓶還拿在季钰手上。
“你要去哪?!”程隽氣得咳嗽。
許無恙聽到他聲音,到底止了步。
他要去哪,程隽當然知道,許無恙不愛說廢話,就背對着程隽他們不吭聲。
倒讓慶禛看清了他的樣子。
清麗卻又素淡的面向,截然相反的兩種風格奇異地在他身上融為一體。
編成長辮的黑發系在腦後,一身道袍襯得人風骨卓絕,可也清冷不可侵犯。
撞他的小鬼居然是個弟弟!
後頭那個一頭亂糟糟短發的小個子才是女孩。
慶禛摸了摸臉,剛剛發尾掃過他臉頰的觸感猶在。
隻是那春風拂面的感覺,如何都和這性别搭不上。
而且這小鬼冷冰冰的模樣,怎麼那麼像徐慕慈。
啧。
都讓人不爽。
“你去找他們幹什麼?”台階上,程隽問。
許無恙清冷的聲音道:“找他們算賬。”
“怎麼算?”
許無恙答不出,可仍沒有扭頭的意思,扁着一張唇形優美的嘴。
程隽道:“一個是你和米米的媽,一個是我的親戚,你能做什麼?”
慶禛就見那張面向他的,水墨畫似的漂亮臉蛋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許無恙又卷又密的睫毛垂眸掩去了眼底情緒。
一院子人很快都進了屋。
不一會,許無恙被打發出來。
家裡情況這樣,程隽想請慶禛和醫生坐坐,好生感謝一番都不成。
換了身衣服,雙手揣在兜裡,頭頂衛衣帽的小少年來到慶禛面前,一副公事公辦,明顯奉兄命的被強迫模樣道歉:“剛剛撞到你,對不起。”
慶禛勾勾唇,一副大度樣子點點頭,轉頭卻說:“可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怎麼辦?”
他兩手一攤,許無恙錯愕回眸,換來慶禛愈發惡劣的挑眉神情。
許無恙皺皺眉,黑眸清澈透亮,好似實在不知道怎麼應付他這種人。
猶豫了會,竟然直接丢下他,進屋去找程隽問了。
身後慶禛聽到屋裡的說話聲,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剛剛怎麼會覺得許無恙跟徐慕慈像。
徐慕慈那個雷打不動的撲克臉,哪有這小鬼可愛!
沒等到程隽領着許無恙再度出來,慶禛已經離開。
陰雨連綿,淅淅瀝瀝,臘梅樹下的清池蕩起一圈圈波紋。
雨下了兩天,程隽也在床上躺了幾天,閉戶不出下來,身體已修養得當。
隻是季钰等人仍不放心,強制把他關在房間裡,他們自己操持起家裡的事務來。
許無恙從山上回來,一家團聚,當然要做一頓大餐,殺雞炖肉是不可少的。
季钰在廚房裡兵荒馬亂:“大哥,我不會殺雞。”
“大哥,面粉加多少?水,水要幾碗啊?”
“香燭?”
“爆竹呢?”偶爾插.進許無恙幾句問話。
程隽一一給他們指點。
許無恙聽他指點找齊了祭祖的東西,準備上山祭拜母親曾明彧的墳墓。
劉維洲前幾年走得悄無聲息,沒有留下墓碑,隻能在竈台上給他加一柱香。
“我要跟羊羊羊一起去!”程小米在房間裡待不住。
“不行,你要把寒假作業做完了才能出門。”程隽眼皮不掀地翻看手裡的作業,一句話鎮壓了程小米蠢蠢欲動出去浪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