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來得及思索,門便被叩響。
輕輕幾聲,如她的人一般輕盈,聲音也輕飄飄的,尾音好聽清脆。
“常淵,”她敲敲門,“你睡了嗎?”
咬牙忍過了方才最難捱的時候,此時便好了許多。他借着力站直身子,擦掉了額角的細汗,應聲:“沒有。”
說不清是何種疼痛,在聽到她聲音的同時,像是燥熱翻滾的血液終于得到了安撫一般,燃燒的炭火被冬雪澆滅,渾身忽地一松,發白的指尖微微扣緊了木窗。
“有什麼事麼?”
“給你送些東西來。”
姜馥瑩靠在門邊,聽着他氣息虛弱的聲音,“你還好嗎?”
常淵定了定呼吸,前去開門。
門外不知夜色如何,隻知在打開門的瞬間,微涼夜風同那絲絲縷縷的茉莉香氣纏繞在一處,将他完全包裹。
本應讓他痛苦的涼風此刻卻帶上了暖意,從鼻腔到頭腦之中的每一個縫隙鑽入了甯和的茉莉氣息,讓他忽地靜了下來。
指尖上,昨日的觸碰,前日的輕攬變得分外明晰。
他扶着門,掌心默不作聲按了按門框,壓制住那股癢意。
“還好,”他道:“多謝姜娘子。”
姜馥瑩隻當他在謝她送東西來,展顔笑開,“你還不知道我送來什麼呢,現在說謝也太早了。”
她從他的身側經過,微披的發絲經過他的臂膀,茉莉氣息随之而散。像是本能般,腳步便跟了上去,追随着那股能令人安心的氣息……亦或是人。
太黑暗了,他的世界。
……
姜馥瑩帶了燈油來,給常淵一貫黑沉的屋中帶來些光亮,照亮了彼此白淨的臉頰。
她将東西整齊放在了桌上,常淵坐在桌邊,不曾觸碰唐突。
“給你的,”姜馥瑩将燈放在桌邊,坐在他的對面,“你瞧……哦,你摸摸看。”
常淵并未輕易動彈,聽她語氣總覺得她有話要說。
玉面染上了燈光的微黃,呼吸清淺,男人瞧着面色有些淡,聲音也淺,“這是什麼?”
姜馥瑩也坐下,身子微微前傾,“給你做了件衣裳,試試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我這便幫你改了。”
“衣裳?”
常淵并非太注重外在之人,加之眼盲,也瞧不見這些時日自己究竟如何裝扮。隻知身上俱是姜家先父的舊衣,有些老舊,還有些小,不大合身,隻作蔽體之用。
做都做了,姜馥瑩沒給他再思索的機會,将他拉起,衣裳展開,對着他的肩膀比了比。
衣衫從他手邊滑過,能感受到布匹同自己身上的這些并不相同,帶着些微涼的觸感,很适合夏日。
還未來得及思索,便感受到了女子忽然靠近的軀體。
剛平靜下來的氣息忽地一亂。
她專注着手中的事物,常淵比她高了不少,需得踮着腳湊近他的肩膀,雙肩展開,低低道:“還是窄了二指寬……”
她湊近,垂首,像是标記了什麼。隔着幾層薄薄的布料,她的手就這樣按在他的肩頭,口中輕喃,氣息淺淺。
無可抵擋的茉莉香毫無阻隔地包裹着二人,常淵下意識輕退半步,卻被姜馥瑩按住了腰側。
她語氣認真,“别動,看看腰身。”
常淵隻好站住了,被她擺弄着擡手、側身,輕盈的手與不聽話的發絲在周身遊走。看不到她的動作,所以她每一次的觸碰,都落在了未知的地點,叫人不自主地揣測着下一次觸碰的到來。
“……姜娘子。”
他開了口,聲音有劇痛後的疲弱。還有些别的什麼,被他潛藏在看不見的眸中,顫了又顫。
常淵有些晃神:他也是第一次被人拯救、觸碰,在虛弱無比的時候,以那樣溫和卻又無法抗拒的姿态,強勢地進入他的每個角落。
“好了嗎?”
姜馥瑩未曾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或許是心中揣着事卻總想着如何開口,稍有慌亂緊張,她掩飾着自己略有些亂的心跳,故作鎮定,“腰身還寬了一指,不過夏日衣衫不必那樣分毫不差,涼快些。”
“是有什麼事嗎,”常淵不是傻子,自然察覺到了她今晚面對着他的異樣,“很難開口?”
他微微退開半步,離開那讓他短暫失神的茉莉清香,不過稍有了片刻清明,便又一次迎來了熟悉的痛楚。
常淵一怔。
姜馥瑩恍然未覺眼前之人隐有的變化,凝思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轉身将桌上剩下的東西都鄭重放到了常淵身前。
她開口:“這些是我姜家所有的田産、宅院的契書。”
“你我相識已久,今夜前來便是想與你說——”姜馥瑩心一橫:“我傾慕于你,想同你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