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桐花膚色沒那樣白,但一雙圓眼輔以圓潤的臉頰,整個人瞧着便喜慶。
她和住在村頭的駱素娥慣來不對付,偏偏駱素娥有着一張她最羨慕的巴掌小臉,尖尖的下巴瞧着文雅秀氣,就是說話難聽,張口便刻薄人,二人一見面就要吵架。
桐花在鋪子裡挑着,拿起一直帶粉花的钗子,比了比劃:“你看這支,好不好看?”
姜馥瑩認真瞧着,“樣式好看,你想搭什麼衣裳?”
“那件桃紅色的?”
桐花衣裳不很多,想了又想,沒想出如何搭配。
“這顔色好看,卻得衣裳襯着,否則這樣鮮麗的顔色孤零零一支在頭頂上,反倒有些寂寥。”
桐花喜歡打扮,卻總是不得其法。倒是少有裝飾的姜馥瑩眼光不錯,能從她那一堆花花綠綠的珠花中挑出最适合她的,來幫她裝扮。
姜馥瑩的妝奁中也有幾支簪子,她從前也喜歡這些,隻不過這些年來少有鋪張,銀錢都省在手裡,甯願存起也不願為此花費。
桐花得了她的建議,自己又去挑着。姜馥瑩轉過頭,常淵靜靜地跟在她身後,手倒是松開了,隻不過立于她身邊,像個守衛的。
桐花自個兒得了趣便忘了姐妹,姜馥瑩也樂得耳邊清淨,同常淵一道在鋪子中轉了轉。
“诶……”
她原無意挑選,卻被一隻放于正中,盛放在顯眼處的镯子吸引了目光。
見她出聲,掌櫃的笑笑:“可是有喜歡的?”
姜馥瑩上前幾步,目光緊緊盯着那玉镯。
倒也不算打眼,沒有那等精巧的花樣,卻勝在大氣又不缺秀婉,通體潤澤,極通透的碧色,既不會顯得稚嫩,也不會太過老氣。
“這镯子……”她下意識想讓掌櫃的拿出來瞧瞧,卻止住了聲音。
“娘子有眼光,這隻是小店新到的,今日剛擺出來,還沒被人試過呢,”掌櫃的笑意漾在眼中,“一瞧便是好貨,價格嘛,自然也高些。”
她看了看馥瑩桐花幾人的裝扮,料想應是山中村裡的農戶,笑意雖不收,語氣卻淡了幾分。
“若是喜歡這樣的镯子,這邊還有幾隻新到的,也不錯。”
姜馥瑩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倒也有些品相甚好,隻是瞧過了那一隻最好的,便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步子輕移,到了櫃前細細打量着,選了幾隻出來試過,仍舊有些興緻缺缺。
“有沒有喜歡的?”
手腕上的玉镯冰涼,姜馥瑩取下交于掌櫃放好,聽常淵開口,在她身側輕問。
姜馥瑩搖搖頭,“沒有。”
她目光仍不可控地落在那隻一開始就讓她心動的玉镯上,半晌不曾開口,輕輕歎氣。
隻怕不便宜,連價格都不需要問。
常淵靜了一瞬,道:“若是喜歡,何不買下?”
他不知姜馥瑩是看到了怎樣的款式,隻聽她語氣中隐隐帶有的失落,便知曉她定然是很喜歡。
還從未聽她用過這樣的語氣。
自然是太貴了,不是喜歡能負擔的起的。就算買得起,為了一個镯子耗盡家财,也不值當。
話未說完,那掌櫃的忽然雙眼一亮,當即開口。
“我見娘子真心喜歡,何不戴上試試?”
姜馥瑩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腕,咬了咬唇,“罷了。”
“試試而已,”掌櫃出乎意料地熱情,目光轉向她身後,常淵的身畔,“郎君腰間挂的,可是岫岩玉?”
常淵微怔,觸及腰間挂着的玉佩。
他從劇痛中醒來時,身上不過一套衣衫,一把浸滿了血迹的劍,然後,便是腰間挂着的玉佩。
姜馥瑩已被掌櫃的拉到櫃前,親眼瞧着那玉镯,掌櫃的語氣親熱,贊道:“娘子生得白,手腕細,最适合帶這種顔色的镯子,配什麼衣裳都好。”
桐花聽得聲音也湊過來瞧,見那玉镯緩緩套上姜馥瑩少有配飾的皓腕,連連道:“好看的呀,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镯子。可惜我娘說我沒個定性,不讓我戴這種易碎的。”
姜馥瑩垂眸,看着腕間碧色的镯,轉了轉手腕。指尖輕撫其上,斂眸不語。
手指纖長白皙,肌膚細膩,腕間泛着血管的淡紫淡藍,通透的碧色襯于其上,甚是相配。尺寸正正好,竟像是為她量身打造一般,戴上了便不舍得取下。
掌櫃的眼光何等毒辣,見她思襯,趁熱打鐵道:“要說這镯子,雖是好貨,倒也不算貴。同這位郎君身上的玉佩……相差仿佛罷了。”
“……若是這會兒銀錢不夠,可用此玉佩來換。”
姜馥瑩看向常淵腰側挂着的玉佩。
岫岩玉這等她隻聽過名字,從未親眼見到過。此玉山養水藏,細膩溫潤明亮,但成色好的玉不少見,少見的是這塊玉佩上所雕刻的紋飾。極複雜的雲紋與吉祥紋,需得工匠細細打磨雕琢,看得出此物之金貴,甚至可能蘊藏着極深的愛護之意。
她脫下玉镯,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不用了,多謝。”
她笑了笑,“銀錢确實不太夠,戴過試過也滿足了。日後若有機會,再來買下。”
桐花耷拉眉眼歎了一聲,“真是可惜,從沒見過馥瑩姐你這麼喜歡一樣東西。”
姜馥瑩對身外之物看得不重,她年少時淘氣去姜家,看中了她的珠花,姜馥瑩隻是瞧了她一瞬,便松口給了她。
可她要了回去後心中總是歉疚不安,想起她那說不出有着何種意味的眼眸,沒過幾日便還了回去。
那時她就知道,姜馥瑩此人對這些定然不熱衷,不然怎麼會松口呢?
常淵聽得此話,眉梢微動。
指腹觸及到腰間的玉佩。他對此物無甚印象,隻是隐約覺得或許與從前會有什麼聯系,但既然已經決定留在此處,從前一切便都沒那麼要緊——
“不用,”姜馥瑩看出他的意圖,輕輕按住他的手背,低聲道:“這等東西一看就寶貴得很。若有一日你家人想憑借此物尋你,你卻換了去,他們尋不到可怎生是好?快些收起,咱們早些回去罷。”
桐花包好了自己要買的钗子,付了銀錢。常淵還想說什麼,按在手背上的指尖又重了重,女子道:“好歹是要成婚,省些金銀為家裡添置些器具也好。”
提到成婚,常淵唇角微抿,垂首應聲:“……你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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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采購完,趕着時辰去了縣學,桐花他哥财生已經等在門口了。
遠遠看見桐花,财生皺眉抱怨:“怎麼這麼晚才來,昨日娘叫人遞了口信讓我跟你一道,若不是……我才不願意跟你一起,磨磨唧唧的。”
“不願意也得跟我一起,”桐花哼了一聲,“馥瑩姐在,我就不信你舍得一個人走。”
财生擡起手,想給她一個爆栗的指節停在空中,忽地展開,摸了摸桐花的腦袋。
姜馥瑩方才正同常淵合計着還需置辦的東西,落後了幾步,這會兒跟上,見兄妹二人其樂融融的模樣,羨慕道:“家中有個兄弟姐妹的真是好,親親熱熱。”
桐花冷笑一聲,拽着剛看到姜馥瑩身後男子的财生,一邊道:“看見這位沒?”
“告訴你吧,姓常名淵,日後,就是你心心念念夢中情人的夫君了。”
她抱臂,“早幾年就跟你說,你要是真喜歡就早些讓娘找媒人給親事定下,現在好了吧,去了趟學裡,夢中情人就有心上人咯——”
“什麼親事?!”
财生高大魁梧,皮膚微黑,這會兒又驚又疑氣沉丹田,聲音震天響。
桐花嫌棄站開。
“聲音小些,你都吓到馥瑩姐了。”
姜馥瑩同常淵說完話,拉着他過來,主動介紹:“這是财生哥,讀書很好的。”
她看向财生,“财生哥,這是常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