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走?"黑衣人眯起眼睛,聲音充斥着不加掩飾的威脅。
劉三眼神驚恐,但嘴上卻依舊不饒人,他捂着紅腫的臉頰,踉跄後退:"你...你給我等着!"
待那狼狽身影消失在巷尾,院中隻剩二人相對而立。
檐角銅鈴輕響,驚起幾隻麻雀。
李流蘇福身一禮,裙裾在青石闆上鋪開如蓮:"多謝郎君仗義相助。"
話落,她擡起眼眸,目光清澈,"隻是郎君既已暴露行蹤,不如讓我替您包紮妥當,再送您離去?"
黑衣人微微颔首。他本不欲現身,但見那纨绔欲行不軌之事,終究是按捺不住。
李流蘇引他入座,取來藥箱。她垂首包紮時,發間銀簪輕晃,在黑衣人腕上投下細碎光影。
黑衣人看着她恬靜的面容,心中湧現出熟悉之感。
他搜刮了下腦海中關于桃花縣的回憶,突地想起三年前疫病時,他好似曾在焚燒場見過這女子。那時她跪在焦土中拾骨,脊背挺直如松。
片刻後,李流蘇擡眸淺笑:“好了。”
黑衣人聞言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隻見傷口處已經被潔白的紗布層層環繞,還打了個漂亮的結。他站起身子,溫聲道:“多謝。”
李流蘇送他至後門的門口,見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後,才舒了一口氣。
她搖搖頭,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麼運氣。
……
三日後,金陵城。
李流蘇掀開車簾,撲面而來的便是秦淮河畔特有的脂粉香。她緊了緊肩上的包袱,那裡裝着自己的全部積蓄。
自從那日劉三被黑衣人趕走後,李流蘇擔心他早晚有一天會報複自己,便決定離開桃花縣,去一個全新的地方開始生活。
畢竟俗話說的好,族望留故鄉,家貧走四方。
桃花縣乃應天府下轄。如今的應天府即古時金陵,位于南北交彙之地,水運發達,是大梁有名的經濟繁榮地方。
而且從距離上看,桃花縣到金陵,不過馬車半日的路程。李流蘇想着,将來李流雲歸家之時,兄妹倆也好尋人照應。
李流蘇踩着青石闆路,目光掠過街邊林立的商鋪。這是她第一次來金陵,果然熱鬧得不同凡響。金漆招牌在暮色中熠熠生輝,各色幌子随風招展,叫賣聲此起彼伏。四處都有擺攤的,小吃、胭脂,舶來品,種類多的讓人頭暈眼花,空氣中還混着桂花糕的甜香。
初來乍到第一天,最要緊的事自然是找個落腳的地方。李流蘇掃了一眼街邊,順勢望去,隻見一條街道上少說也有十幾家客棧。
考慮自己兜裡的預算,以及過些日子還要盤一個店鋪下來,李流蘇隻挑了一個裝修樸素的客棧進去。
她剛一進門,便有一小厮從前台迎了上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李流蘇答道:“住店,一間普通客房。”
“好嘞,五百文,小的帶您上去。”
她遞過五百文錢,暗自咂舌。這價錢在桃花縣能住上等房了。
店小二引李流蘇上了二樓,推開其中一個房間的雕花木門:"娘子請。"
李流蘇點點頭,一個人進了房間。
屋子不大,裝修也隻能稱得上樸素,但好在桌椅齊全。李流蘇在桌上摸了一把,手心也是幹幹淨淨的,沒有積攢的灰塵,看上去是每日都打掃。
她已經很滿意了。
李流蘇将包袱放在八仙桌上,然後行至窗邊,推開窗棂。隻見秦淮河上畫舫穿梭,絲竹聲隐隐傳來。
她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不過也不知是哪裡飄來的烤肉香氣,腹中頓時咕咕作響。
李流蘇從包袱中取出油紙包,撥開外皮,裡面是她清晨烙的肉夾馍。咬下一口,頓時面香混着肉汁在口中化開。原本她是準備中午路上吃的,但那馬車晃晃悠悠實在太過難受,便一直留到了下午。
舟車勞頓,又剛吃飽喝足,頓時一陣困意襲來。
李流蘇卧倒在床上。
她這一覺睡了許久,再睜眼時,外面已是暮色。
簡單搭理了一下妝容和衣裙,李流蘇便晃晃悠悠下了樓。既是來做生意的,自然要去考察一番。
暮色四合,秦淮河畔的燈籠次第亮起,将整條街市染成一片绯紅。兩岸商鋪的幌子在晚風中輕搖,金漆招牌在燭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
李流蘇在心中暗自稱贊,這秦淮河夜景果然名不虛傳。
她順着街道走着,隻見河上除了晃晃悠悠的搖橹船外,更有幾座精美的畫舫停在岸邊,不斷傳來曲聲。
李流蘇選了其中一艘雕梁畫棟的畫舫,在角落尋了張臨窗的方桌。
桌上擺着青瓷酒具,映着燭火泛着瑩潤的光。
"客官要點什麼酒?"店小二殷勤問道
李流蘇指尖輕點桌面:“你們這都有什麼酒?”
這小二笑着回答:“那可多了,要是酒量小的通常會來上一壺黃酒或青梅酒,若是海量或者求醉的客人,便要求小的上壺燒酒。”
"那便黃酒、青梅、燒酒各一壺。"
這小二愣了愣,有些遲疑道:"娘子獨自一人,這三壺怕是......"他壓低了聲音,"這畫舫常有醉酒的娘子被不懷好意之人帶走。"
李流蘇當下了然,好家夥,這不就是現代酒吧外的“撿屍”嗎。她莞爾一笑:"多謝提醒,不過這點兒酒還醉不倒我。"
小二聞言一怔,這點?
他将信将疑地退下。不多時,三壺酒便擺在了桌上,酒香混着河風撲面而來。
“我有一段情啊,唱給那諸公聽……”
畫舫中央,琵琶女輕攏慢撚,吳侬軟語伴着絲竹聲在河面上蕩漾。
伴随着柔美婉轉的曲聲,李流蘇倚在畫舫欄杆上,望着河面上倒映的燈火,恍若置身星河。一陣微風吹過,讓她不禁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真是舒服啊,若是在這兒定居開個小店兒,也算一件美事。
年輕貌美的女子孤身一人,桌上卻擺了三壺酒,身邊的人不禁都往她身上瞟了幾眼。
李流蘇執起青梅酒,淺啜一口。酒液清冽,帶着淡淡的果香,讓她想起桃花縣後山的梅林。
鄰桌坐着兩位身着官服的年輕男子,其中一人頻頻側目。終是忍不住開口:"娘子獨酌,還是少飲為妙。"
李流蘇點頭應着,舉杯緻意,“多謝郎君提醒。”
那官員見她神色清明,便與同僚繼續交談。
兩桌離得很近,李流蘇無意間聽了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