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後的桂宮,那一片地方是有那麼多香氣。
加之春夏交季期間,花果處于盛放成熟的狀态,很難不會沾染上特殊的味道。
夜裡翁思妩沐浴,趴在水池邊顯得懶洋洋的,一身都沒力氣,默秋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慵懶像沒骨頭似的,臉也很紅,宛若喝多了酒,又悶悶的。
默秋:“娘子這是怎麼了?”
私底下主仆還是如以前般稱呼,翁思妩聞聲連頭也擡不起來,她枕着玉臂,懶聲道:“我也不知,好奇怪,默秋,我從外邊一回來就覺着渾身無力,你聞到風裡的氣味了嗎?”
默秋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翁思妩說的是哪兒,“是白日在荷風廊那兒?”
翁思妩點頭。
默秋遲疑地道:“可是奴婢好像什麼也沒聞見。”
翁思妩詫異擡頭,精神不濟又趴了回去,她心裡癢癢的,回味那股氣息,又似有東西在背上爬,“怎麼會呢,那股氣味,好沖鼻,怎會聞不見呢?”
然而經過再三确認,默秋還是如此,翁思妩感到失落地趴在池邊,白皙小腿輕輕劃着水,難道隻有她一個人聞到?
默秋:“什麼氣味啊,它怎麼了,娘子哪裡不舒服?”
翁思妩當真像喝醉了,眼眸濕潤,面頰紅的也很厲害,嬌聲說:“它熏着我了,好熏呢默秋!”
像草木被焚燒殆盡時燃起的煙灰,猝不及防嗅到的翁思妩如同被溫熱濃烈的山火擁抱住,烘着她的身子渾身都熱。
翁思妩從水池中被扶起來,她今夜沐浴時間太久了,遠超過往日,默秋擔心她趁她不注意溺水,本就無力,幹脆請她上來。
回到殿中,吹着窗外透進來的清風,翁思妩的狀态終于比在池子裡時好多了,神思也清明幾分,她好奇地撐着下颔,無意識地注視着鏡子中的自己,婢女正在背後為她擦拭濕發。
其實很好聞,她有些備受吸引的想要再聞一次那股氣味,滿腦子都是這樣不受控制的念頭。
翁思妩在想要不要再去荷風廊一趟,她想弄清楚到底是她的錯覺,還是真的隻有她的嗅覺出問題了。
不過,眼下夜深,該當休息才是。
白日。
默秋一進内居,撩開珠簾,就發現本該賴床的娘子正坐在床榻上發呆。
人好像癡了一樣,抱着被角,咬着嘴唇。
“娘子這是怎麼了?”默秋疑心她是不是魇住了,靜悄悄靠近問。
翁思妩忽地驚醒,“什麼?”
默秋打量她,“娘子今日瞧着……似乎跟平日不大一樣。”
“臉,好紅。”
翁思妩眨着眼,同時擡手擋住面頰,在默秋的注視下默默側過肩,過了良久才說:“隻是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就像枕在一片溫而不燙的寬闊胸膛上,鼻吸間離不開草木燃灼的淡淡灰燼氣,以至于氣色又倦又紅潤,眼珠看什麼都濕漉漉的,含情誘人。
……
梳妝的時候,默秋将一個首飾盒從箱子裡抱了出來。
翁思妩坐在妝台前,看着她打開,滿目琳琅的首飾手藝各有千秋,“今日是什麼日子,我要這樣打扮?”
默秋為她着想,“娘子在藍春殿散漫到不打緊,但是去了外邊,即使是在太後的領地範圍,還是稍微裝扮一番,免得跟昨日一樣……”
被人誤會。
翁思妩懂了她的心思,她生得青春可愛,因太後寵她,賞賜和命人給她準備的衣裳,都偏她這個年紀嬌嫩-女子的風格,甚至更加年少,而且也很愛翁思妩挽起雙髻,束着玉環發帶清純的樣子。
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最好還是戴一些貴重些的首飾,以跟宮裡的女子區分開來。
默秋示意:“娘子挑一挑吧。”
翁思妩目光一掃,忽然被一隻玉镯吸引,那玉鮮紅的色澤如晶瑩剔透,紅的飽滿的石榴籽,她指着它道:“這個?”
默秋誇道:“娘子好眼光,一挑就是禦制的。”
上回翁思妩被封為公主,内侍送來一批珠寶首飾,其中就有這隻玉镯。
而不知為何,這玉镯似乎與尋常珠寶有些不同,翁思妩戴上以後感覺昨天夜裡,那股從身體裡冒出來的異樣似乎都減退了了,她也恢複了一些往日的精神,沒有那麼渾身無力。
翁思妩隻當是玉的質地不同,撫摸着镯子,喃喃道:“真是塊寶玉。”
今日本該按照慣例,去太後的承思殿請安。
翁思妩梳妝好後,帶着婢女前往後宮女眷中,所屬的最大的殿宇。
然而越靠越近,承思殿似乎陷入一片陰影中,顯得尤為安靜。
翁思妩步履輕輕走上白玉石階,身後跟着默秋,還未進去,在半步台階上就發現不妥了。
她停在台階上,視線落在不遠處待在殿外的宮人上,他們具是臉色發白,喪如考妣地跪在地上。
一些翁思妩曾見過的宮中禁衛像是突然出現在此處,把守在四周,尤其門檻,這樣的架勢引最近一處的宮人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就在此刻,面容肅穆的禁衛押着兩個侍人從内殿裡氣勢洶洶地出來。
太後身邊侍候的侍女官面色焦灼,步步緊跟在後,嘴裡念念有詞,“就這般無情面可言?那可是太後,這二人侍奉已久,太後早已習慣,如今就算犯了錯,也該看在太後的面子上從輕處置。”
“陛下何故要這麼大動幹戈,禁軍大人,饒他們一命吧!”
禁軍冷聲道:“侍女官該知曉宮中規矩,陛下還是留有一絲情面和孝心,否則……該當知道這兩個違反宮規的罪人會由他親自提審處置。”
“侍女官,莫非忘了陛下擅長什麼?”
“刑具。”
此言一出,侍女官神色大變,眼神流露出一絲恐懼,就算再想說什麼,也因此緊緊閉上嘴了。
待到禁軍将兩個堵住嘴的侍人帶走,殿前那股窒息森嚴的感受一輕,侍女官方才轉身,然後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芙徽公主?”
翁思妩被念出名号,尴尬而不好意思地從旁邊的廊柱後走出來,“耿娘子。”
侍女官:“公主今日來,是來陪伴太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