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人們好奇地打量會場，不時與身邊人小聲交流。

穿戴金貴一些的，明顯表情裡會多出幾分驕矜和自得，主人翁姿态十足。而衣物稍微樸素一點的，就差把“露怯”兩個字紋在臉上。

衛昭坐在休息室，看着屏幕裡人來人往，擰開了一瓶能量水。

此時，一個穿着紅色拖尾禮服的女人袅袅朝着衛昭走來。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和外面的寵物人比起來顯得高挑了很多。

“衛先生您好，我是尼卡高妙，尼卡家族這屆掌權人的寵物人。”女人絲毫不在意自己作為附庸的自我介紹，甚至有些驕傲地朝衛昭伸出了右手，“聽聞您比較喜歡‘握手’這種傳統的人類見面打招呼方式。”

衛昭站起身，精緻清隽的臉上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是電子眼珠在私下幾乎看不到的春風和煦。

“你好，”衛昭和她交握右手，“高小姐客氣了。”

高妙看着站起的衛昭，紅着臉驚呼道：“一直有聽說您身材高大，沒想到都快趕上主人的身高了。”

飼養高妙的尼卡家族确實是泰坦族裡身高較矮的那群泰坦，平均隻有2米左右。

高妙是專程來和衛昭對會議流程的，她說話妙語連珠，舉止進退有度，是個讓人讨厭不起來的聰明女人。

衛昭笑了笑，指了指手上的腕表：“快到開場時間了。”

“那我就不打擾衛先生了。”

“慢走。”

高妙轉身的一瞬間，衛昭的嘴角就耷拉了下來，臉上神情像被冰封一般。

他坐回了老闆椅上，抿了一口能量水。而眼球也在這個時候從很遠的地方安靜地飄了出來。

“尼卡高妙，女，26歲，尼卡族掌權者尼卡基的寵物人。曾經嘗試孕育混血人，但均在受孕階段失敗。現主要幫助尼卡族負責處理寵物人權益保護相關事宜。尼卡基十分寵愛她。”

衛昭看着休息室屏幕裡高挑的身影，“尼卡基？那個快成泔水桶的球狀不明物體？”

“……”電子眼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請注意您的措辭。尼卡基大人是高貴的泰坦族。”

衛昭嗤笑，他朝眼球又招了招手。

眼球不自覺地後移了幾十厘米：“您這周已經毀壞了53個電子眼設備，超出備用将會上報至您母親衛夫人處，請您三思。”

衛昭歪頭看着那顆距離自己半米有餘的眼珠，抛了抛手裡的能量水鋼瓶，“三思？”

話音落下，衛昭手裡的鋼瓶脫手。兩秒後，眼珠被鋼瓶怼到了牆壁上，再次四分五裂。

衛昭起身，蹲下拾起鋼瓶，盯住了黑色眼珠：“您不是正看着呢嗎？衛夫人。”

說完，衛昭面無表情地擡腳碾碎了電子眼，然後信步遊庭地坐回了椅子上。

四分五裂的電子眼球在地上連續閃着微弱的藍光。

屏幕裡，高妙開場後，又彙報起了東大陸的寵物人生存數據。

東大陸是人類時代所稱的北美洲，也是泰坦族“神祗降臨”後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侵占完畢的大陸。

沒有流浪人暴亂、沒有原始森林野蠻侵占城市土地、沒有太難管理的刺頭寵物人，于是這塊大陸便交給了泰坦族中專研技術的尼卡家族統領。

而通過高妙朗讀的數據來看，這塊大陸确實是人泰矛盾最和緩的“天堂”。

想到“天堂”這樣的詞會被這樣使用時，正在台邊候場的衛昭還是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惹得新來的眼珠立即上前，怯生生地用女音提示了一句“表情管理”。

衛昭立即冷眼轉頭盯着眼珠：“換回男聲。”

“……是。”

正巧在這時高妙也結束了對衛昭的介紹，會議廳内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衛昭收回了對眼珠的視線壓迫，轉頭便如變臉般春風拂面、一臉微笑地走出了台邊幕布。

高大的身影，優雅的步伐，清俊親和的面孔，瞬間讓會場安靜了下來。

“大家好，我是衛昭，泰坦時代的第一位混血人。”

“很高興能在東大陸見到各位，今天我來演講，不如說是分享生活更為恰當……”

清亮的男聲響徹在空曠的會議廳裡，衛昭優雅禮貌地說着做寵物人的種種好處，以期讓新成為寵物人的人類更加快速地接受自己的身份：

比如，尊貴的寵物人不會像流浪人一樣肮髒又卑劣地生活在原始森林裡，得不到體面和尊嚴的生活；

比如，尊貴的寵物人能夠有機會接觸到知識和書本，甚至有可能生下混血人，從此改變身份，就像他的母親衛夫人一樣，成為新英雄人類；

比如，尊貴的寵物人不用擔心一日三餐和娛樂活動，四大陸所有的寵物樂園都會為所有的寵物人開放，裡面衣食住行一應俱全……

衛昭臉上挂着找不出一丁點兒錯處的笑容，台下的寵物人也安靜的、甚至是如癡如醉地聽着。

傳言中唯一的混血人，竟然如此高大俊美，文質彬彬。在泰坦族生育率常年為負數的情況下，如果他們能為主人生下這樣的混血人，那豈不是也會和衛夫人一樣，得到無上的榮耀與尊敬，重新找回尊嚴的感覺……

一些寵物人的臉上，多了幾分期待和興奮。

衛昭按照耳機裡電子眼球的提示，朝着那些心動的寵物人看去，微微颔首，給了他們一個肯定的微笑。

會場的一切似乎都十分正常平靜，但隻有藏在遠處的電子眼球知道，從健康手環上上傳的數據來看，衛昭此刻的情緒污染值已經快要到達臨界值。

甚至他的演講内容都似乎出現了一些偏差。

劇烈的電流再次從健康手環上向全身迅速蔓延，衛昭臉上的完美微笑差點兒出現裂痕。

耳機裡的電子男聲沒有感情地提示着他背錯了稿子。

衛昭微笑，深吸一口氣後，按照原定的稿子繼續背誦着。

背稿時間結束，衛昭起身，會場内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寵物人臉上都蕩起了憧憬和幸福的神情，他們目送着衛昭離開。

衛昭笑着朝台下的寵物人擺了擺手，“祝我們都能擁有幸福燦爛的未來，再見。”

轉身，在寵物人看不見的盲區内，他面無表情地扯開了領帶，神情陰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