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玮玮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
眼鏡兒操縱着電子眼球飄到了衛昭身邊,小聲道:“丫頭累了,我倆上去說。”
衛昭沉默了一會兒,邊上樓邊說道:“丫頭?你這麼叫玮玮合适?”
眼鏡兒小聲反問:“不合适?”
衛昭再次沉默,沒戳破眼鏡兒薄如蟬翼的倔強自尊。
兩人到了衛昭的書房,眼鏡兒随口說道:“玮玮咋來得這麼快?這也才三個小時吧?”
衛昭看着桌面升起的藍色虛拟屏幕,“急速懸浮車跨越大陸隻需要一個小時左右。三個小時過來,不算快。”
眼鏡兒瞄了一眼衛昭的屏幕:“你看那泰坦的屍塊圖像做什麼?不是已經确認了?”
“稍微有點奇怪,我再看一下。”衛昭沒擡頭,手指在屏幕上的影像上略過。
“不過這丫頭做的插件确實不錯,甚至還給我開了個後門,可以随時進入電子眼球系統。”眼鏡兒在後台查着代碼。
衛昭敷衍得“嗯”了一聲。
眼鏡兒啧啧稱奇:“你說丫頭又是泰坦貴族,又能搞到這麼多稀罕材料,還懂技術。怎麼會混到現在這個份兒上呢?我雖然不太清楚泰坦貴族是怎麼生活的哈,但看平民泰坦裡那些女泰坦,地位都挺高的啊。”
衛昭從屏幕裡擡起頭,“你是怎麼定義‘地位高’的?”
“就不用出去幹活兒,也不用為了生計發愁,整天就在家裡玩兒,泰坦這邊政府還給發錢。這還不夠舒服?地位還不夠高?而且平民女泰坦就這樣了,怕是貴族女泰坦更享福。”
衛昭被眼鏡兒的發言氣樂了,正準備說話的時候,書房門口傳來了一聲嗤笑。
玮玮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正好蓋住了眼鏡兒停電子眼球的地方。
“你覺得這就是地位高?”
玮玮語氣平淡,但卻透着一股涼意。
眼鏡兒立即滑跪:“不是。”
幹脆利落,顯然屬于“我雖然不知道我錯哪兒了但是現在道歉絕對沒錯”的火上澆油狀态。
玮玮又“嗤”了一聲,緩步移動到了衛昭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眼鏡兒立馬狗腿地用電子眼球給她叫來了機器人管家送水。
玮玮沒拿水,而是反問眼鏡兒道:“如果有一天,我讓你也過上這樣的日子,你願意嗎?”
“……聽實話?”
“嗯。”
“當然願意啊!”眼鏡兒擲地有聲,“這多舒服啊,光明正大地休息享福,我不信沒人不願意。”
“那如果代價是,每天必須謹慎地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或者說保護好自己的子宮,一輩子隻為了生一個孩子而努力呢?”
“那如果代價是,完全沒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圈,所有的時間都隻能圍着雄配轉呢?
“那如果代價是,在黃金年齡生不出來孩子就要被淘汰,被驅逐,被迫離婚,甚至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眼鏡兒被一串問題問懵在了原地。
玮玮冷笑一聲,“你還願意嗎?”
眼鏡兒半晌沒說話。
但在玮玮又準備開口的時候,眼鏡兒略顯低沉的聲音從電子眼球裡傳了出來:
“可……你們還是舒服的啊。”
“占領了我們的土地,掠殺了我們的同胞,搶奪了我們的物資,”眼鏡兒聲音在顫抖,“就隻是生不出來孩子,講實在的,不是活該嗎?”
玮玮半張着嘴,喉嚨裡還是剛剛沒說完的話,這會兒被眼鏡兒幾句話打散,淹沒在喉嚨裡,發出了幾聲令人不适地幹咳。
眼鏡兒坐在他狹小逼仄的房間裡抿了抿唇,看着此刻電腦屏幕裡略顯尴尬的玮玮,他也有些無所适從起來,懊悔自己剛剛說話太不過腦子。
原先他們從來不會探讨這些問題。
但不知道究竟是沖動了,還是自己知道了玮玮身份心态發生了變化,總之他剛剛那番話太不合适了。
不合适到眼鏡兒說完就開始狂捶自己腦袋。
玮玮此刻坐在衛昭書房的沙發上也有些别扭,拿起了機器人管家托盤裡的水,喝了好幾口才壓下去了異樣的情緒。
衛昭一直靠在椅子上聽兩人講話,直到兩人都安靜下來,房間裡的空氣變得十分尴尬後,他才緩緩開口說道:“都是族群裡被淘汰、被排擠的垃圾,争什麼呢?”
衛昭的語氣,平淡的就像在說“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嚣”,上半張俊臉動都沒動。
玮玮嘴角抽了抽,眼鏡兒也在電子眼球裡運氣。
半晌後,玮玮才幽幽說道:“我是自己要脫離家族的。”
才不是衛昭說的“被排擠和被淘汰”。
“那你還蠻厲害。”衛昭似笑非笑,屬實是把陰陽怪氣玩兒明白了。
眼鏡兒趕緊護上,“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會說好話是吧?”
衛昭眼神在玮玮身上輕輕掃過,發現了她比剛剛更加窘迫的神情後,輕笑一聲扯開了話題。
眼鏡兒和玮玮也很配合,沒有再抓着不放。
他們三個人都知道,全世界的人類和泰坦都可以說這些,但他們三人是最沒有立場去扯些勞什子高大上的“族群命題”的。
玮玮在衛昭書房裡逗留了一會兒,拿了他幾本人類書籍後,就起身去了客房洗漱。
眼鏡兒還停留在電子眼球裡,衛昭看了他一眼:“可以886了。”
眼鏡兒把視角調到了大門的位置,才跟衛昭說道:“你……知道那妮子是哪個家族的嗎?”
“你問出來了是能幹什麼嗎?”
“你媽的!老子問問都不行!?”沒了玮玮在房間,眼鏡兒用詞和語氣都十分流氓。
衛昭挑眉:“既然什麼都不能做,那知道也是無濟于事。”
眼鏡兒無能狂怒地罵罵咧咧:“你這個人,這麼消極遲早出問題!”
衛昭聳肩:“我贊同你的話并深以為然。”
眼鏡兒說不赢衛昭了,氣得又是狂捶自己腦袋三下後,怒而下線。
衛昭看着停在半空中還望着大門的電子眼球,輕輕勾了勾唇角,然後也拿了本書往自己卧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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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衛昭從樓上下來,玮玮已經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
“出去?”
“有點私事要辦。”
衛昭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而是叫住了玮玮等一下後,轉身又去了樓上。
再下樓的時候,他手裡拎着一個鳄魚皮包。
“這裡面有兩萬現金,”衛昭把包遞給了玮玮,“你在外刷臉不安全,還是用現金。”
玮玮笑了笑,沒有收下衛昭的包。
“或許在其餘幾個大陸不安全,但是在東大陸……”玮玮拉長了尾音,“不會有人敢動我。”
衛昭面露疑色。
他在剛見到玮玮的時候就看到過她腳踝上的貴族刺青——金色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