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眼神平靜地從圓台掃過，腳步平穩地穿過大廳，推開了一個隐形門。

這個後面，就是他的房間。

房間很大，也很空，此刻被陽光填滿，竟是看起來有些溫馨。

整個房間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着幾本書。然後就沒有更多的東西了。

衛昭剛剛在床邊坐下，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過了幾十秒，他的房間門被推開，一個身材妙曼且算得上高大的女人走了進來，門外面還站了一排泰坦女仆，排場鋪張。

是衛夫人。

她臉上精緻不出錯的妝容和一絲褶皺都沒有的衣裳，無一不在訴說她的高标準嚴要求。

那雙和衛昭一模一樣的藍色眸子卻藏着衛昭從來沒有的野心與狠戾。

衛夫人身後跟着的，有寵物人，也有女仆泰坦，均低着頭，沒有一個眼神亂飄的。

衛昭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你怎麼一回來就先去找了烏木欽？”衛夫人一臉不悅地坐在了書桌旁，“家裡下人都在傳閑話。”

衛昭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哦。傳什麼呢？”

衛夫人擡腳踹了踹他，“你坐好，像什麼樣子？”

衛昭歎口氣，從床上坐直，然後看着自己的母親，“我今兒若不是一回來就去找烏木欽，媽媽，您帶領的寵物人就有大麻煩了。”

衛夫人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似乎是不願意衛昭這樣直白地戳破她還能勉強維持的尊嚴，“那是高妙一個人的事。”

“是嗎？”衛昭輕輕笑了一聲，目光灼灼，“可高妙不是在牢裡說了很多嫉妒您的話，讓您十分不悅嗎？甚至她那幾個奪命連環問，您都回答不出來，不是嗎？”

衛夫人眯起了藍眸，“你在我身邊安插探子？”

“您都給我整了個電子太監了，我關心一下母親每日的行程不是很正常？”

衛夫人擰眉，“不要說這麼多有的沒的，也别扯開話題。第一，你什麼時候知道高妙的事情？為什麼不跟我先說一聲？第二，烏木欽現在是個什麼說法，什麼意見？第三，對高妙怎麼處理，有沒有期限？”

強硬得像個話事人。

衛昭面無表情，“第一，我去了東大陸之後不久就知道了，但這事兒先跟您說了絕對是害您，您知道我也知道。說到底也是因為高妙生不出來混血急了，這事兒您會挨闆子。第二，烏木欽自然要向父親邀功，我讓他别報我的名字，這件事情我與您在中間的角色太複雜，隐身是最好的出路。第三，我，要，高，妙，死。”

衛夫人頓了一下，沒想到衛昭會在高妙的問題上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

“你怎麼對她……”衛夫人話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後廚打來問安排的。

這回父親的返生儀式，首領夫人賽拉阮把所有的後勤工作都交給了衛夫人，算是一次正式的考驗，更算是對她現在帶領的寵物人勢力的低頭。

衛夫人十分重視這次機會，小到晚宴用的刀叉，大到當天要來哪些人，她都是親力親為，全部過問。

衛昭聽完電話挑了挑眉，“您想知道的我都說了，您去忙吧。”

衛夫人站起身來，快要推開房門的時候，又轉頭，像是要說什麼。

衛昭擺擺手，“我懂。”

衛夫人抿唇，“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混血人。我希望你真的能懂你對我，對于這個世界的意義。”

“懂，太懂了。”

送走了衛夫人，衛昭立即癱到了床上，睜着眼睛看天花闆都看了五分鐘，一動不動。

他剛剛沒有跟衛夫人說，烏木欽試探他去東大陸當主事人的話。

倒不是覺得衛夫人會有反應，而是覺得烏木欽這個話說出來就很奇怪。雖然這次父親的返生儀式過後就要選新首領了，但烏木欽并不是新一代中呼聲最高的，為什麼……他這麼自信？

經過人類文化的侵襲，他們那父傳子的一套早就不咋适用了啊。

還是玮玮的視頻打斷了他放空。

“少爺，”玮玮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屏幕裡傳出來，“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今天啟程回北大陸。這邊的事情你也别操心了，流浪人隻是被端了據點，目前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傷亡。你安排的事情我可是辦好了啊。”

衛昭撩起眼皮，看了看視頻裡玮玮确實臉上有了血色，點了點頭後說道：“之後準備怎麼安排？”

玮玮抿唇，半晌後才擡頭說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哪兒的人，對吧？”

“嗯。”

“所以你一定也知道，塞拉家族不可能讓尼卡家族就這麼沒了，四大家族需要保持微妙的平衡。”玮玮神色十分平靜，“是我要回去的時候了。”

衛昭這才從床上直起身子，“想好了？這個時候回到尼卡基身邊？”

玮玮的視線毫無波瀾，像是在叙述另一個人的人生，“原先有勇氣逃離，是因為覺得凡事都有例外，而我一定是那個例外。但現在我明白了，我不是例外，我是大多數，我沒辦法逃離既定的命運。”

“平民泰坦也好，貴族泰坦也好，隻要你是雌性，你就要靠着生出孩子才有話語權。”

“我首先要赢得這話語權了，才能想辦法改變。”

“正好，你父親的返生儀式是我最好回歸的時機。”

衛昭沒有說話，靜靜看着屏幕裡的玮玮，半晌後，才低着聲音說道，“眼鏡兒和我，都不會這麼想。”

“是，”她笑起來，“所以你們才是這個世界極少數的人，你們才會是例外。”

衛昭擰眉，他并不喜歡這樣的标簽，也不喜歡玮玮這樣說話。

屏幕裡的玮玮鬓角的頭發被風吹起，她笑得似乎十分釋然，但眼底卻依舊有淚花閃爍。

即使再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放棄堅持了這麼久的信念和偏執，又怎麼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衛昭撚着手指，兩人都沒說話，但視頻也沒有挂斷。

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半晌後，衛昭擡眸看着玮玮，神色坦蕩自若，表情平靜，“你永遠擁有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