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調伏咒靈對于夏油傑來說,一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苦澀的、散發着擦拭嘔吐物的抹布味道的咒靈玉,從喉嚨滾進身體,從胃到喉嚨都在痙攣,排斥,拼命忍耐嘔吐的本能。
在這樣巨大的痛苦後,那些折磨、蠶食着普通人的怪物,變得平和,成為他手裡溫順的牧羊犬,他了解它們,像是了解自己本應該屬于自己的什麼,甚至于,像是他的……孩子。
它們是他的忠犬,任他驅策。
一切始于五歲的某一天,他忽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東西。一開始母親以為是兒童的幻想,後面覺得吃錯了什麼東西,陷入谵妄的狀态。可是整整持續半個月,依然沒有好轉。
去醫院檢查,醫生看報告說他一切健康後,他指着醫生的肩膀說,上面有個長着翅膀的怪物,于是母親一邊斥罵将他定性為“說謊成性”,一邊拖着他落荒而逃。
在經曆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和同情的目光後,驕傲、風光的母親在家崩潰大哭,選擇求助于神明。
從古刹到神社,再到荒村,最後旅程結束于一個捏着白骨佛珠的年邁僧人,聽他講述完自己的經曆,訴說迷茫後,同他講了個小世界舍身飼喂怪物,最後帶着感化的怪物守護家園的小神靈的故事。
“所以他最後怎麼樣了呢?”
他問。
“生前舍身,身後舍身。那怪物既隻聽從他的調遣,那麼自然善始善終。”
佛珠在指尖滾過十二遭,最後一點梵音裡,他好似明白了什麼,又或者什麼都不明白。
隻是從那以後,關于那些扭曲猙獰的物怪,也就矢口不提。
思緒越沉越深,甚至播放起來更早之前看到的,關于自然的紀錄片。
那被操控着的拟态攝像頭用動物的形态偷偷潛入族群。
他忽然好奇,于是問母親,假使有人發明出了螞蟻形态的攝像頭,根據周圍螞蟻的态度來聽從蟻後的調遣,蟻後會覺得奇怪嗎?
蟻後……或者說蟲母……會覺得毛骨悚然嗎?
女人似乎因為這種奇怪的問題皺了皺眉,但是又努力表現出開心的微笑:“啊,我們傑君是想要研究出昆蟲形态的攝像頭嗎?天哪,媽媽好期待呢!”
不,其實他想問的是,如果有人能控制自己的咒靈的話……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但是他最終沒有問出聲。
因為這種行為是被厭惡的、被恐懼的、不體面的,母親不會想知道他眼裡蟲母會是什麼感覺,她隻需要知道這個孩子抱着好學的精神努力研究随大流的“科學”,這才是應該在這個家庭出現的體面的事。
但是若幹年以前的疑問在此時得到了回應。
看着那隻咒靈無神的眼睛,一種失去控制的憤怒和掙脫命運的欣喜交織滾動,最後是恐懼。
他好像從裡面看到了煙,看到了白骨佛珠,最後是自己,五歲的、小小的自己。
好惡心,太惡心了……
如果他的身體裡抱着對咒靈的認同,那麼他又是什麼呢?
仿佛感覺到了他的惶惑,柊月開始焦慮,選擇了術式公開,增強術式的能力:“我的術式諸法空相,是控制聚集分散的咒力,變成我想要的形狀,可以變成咒靈,或者鍛造身體使用的耗材。”
和咒靈的鍊接稍微掙動了一下,仿佛隻是回光返照,然後迅速走向消亡。
即使提高了術式的效果,依然失敗。
他的眼睛也被柊月用力捂住:“父親,别看,這個咒靈會放大負面情緒!”
〈啊——〉
系統也來給這樣危急的場面添亂了,好吧,本來隻是美滋滋規劃出行路線,試圖偷點能量定位一下津美紀媽媽的位置,忽然其中一個人物亮紅條了,誰能不崩潰呢?
〈發生了什麼啊,宿主,重要人物“夏油傑”直接變紅了,再多最多五分鐘,就要提前進入“苦夏”狀态了啊——〉
[小嘴巴!不說話!]
柊月咬緊牙關,在腦海裡呼喚系統:
[再給我預支任務獎勵,我要求解鎖術式“空花陽焰”!]
〈做任務不能連吃帶拿啊!〉
系統尖叫一聲,緊急打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