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大礙了,還有點小感冒,平時多喝水,飲食上注意,忌酒忌辣。”R博士收了體溫計,“又要走了?聽說這次還要帶上議事會和詭谲?”
“忙啊,不得清閑,我也想回來多陪你待一會兒,奈何世事如棋、人生難料——先撸一會兒貓吧。”雷伯恩悻悻禍害了一把雪團的毛,着實是身累又心累,“這循規蹈矩的破日子什麼時候過夠啊……”
“什麼時候動身?”
雷伯恩吸了口貓,哼哼出兩個字:“下午。”
R博士湊近他:“黑眼圈挺重,昨晚沒睡好?”
雷伯恩郁悶地一撩頭發:“老毛病了,一點兒失眠,不礙事……博士,你什麼表情?”
R博士一笑:“我以為你身不由己,剛想勸你們節制。”
雷伯恩:“……他是不是找過你了?”
“前兩天在一起聊了聊你們在安克拉斯和梵皇的事,提到你不喜歡吃飯,瘦得像根盤靓條順的電線杆子。”
雷伯恩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你是不是跟他走太近,被他帶壞了……”
常言道“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七爵正偷偷嚼人舌根,尊臀緊接着吃了一個教訓。
冷淪靳:“背後說我壞話?”
雷伯恩:“……”
之後,在R博士親切的注視下,損人不利己的七爵連同懷裡的貓,被一隻特大号的耗子叼走了,抗議無效,統統駁回,貓怕老鼠,簡直倒反天罡。
門關上的下一秒,R博士淺淺的笑容消失在了唇邊,抽出衣兜裡的手,拿起旁邊的一份報紙,輕聲念着:“費城……”
清點人數時,雷伯恩手一擡,點名覃斯兄弟留下。
路易斯垮下肩膀,灰心道:“為什麼?我也想去。”
“覃斯留在魔夜,我放心。”雷伯恩揉揉他的腦袋,好脾氣地說,“你跟着你哥,多長點兒本事,也多長點兒個,等我回來,看你有我肩膀高了沒。”
小卷毛讓·路易斯是讓·覃斯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一頭軟乎乎的金發,隻有15歲,礙着他哥的緣故,雷伯恩破例應允他站在覃斯身邊參會。
覃斯剛囑咐完其他人,來到珀西面前,不等他開口,後者先一步說:“知道了,我會照顧好她的。”
覃斯順着她的話音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拉裡,補充道:“也要照顧好你自己。”
珀西猶豫了會兒,微一點頭。
路易斯不平:“我有長高的!”
雷伯恩才不信,敷衍他:“是是是,我比比長哪兒去了……哎,拉我幹嘛?”
冷淪靳扳過某隻絮絮叨叨的吸血鬼,說一不二地往外走:“哪那麼多話,回來再說能憋死?”
亞曆山大遠觀這一幕,抱臂點評:“手法相當幹淨利落。”
艾薩克:“而且沒訴諸暴力,除了有點不耐煩,态度也相當溫和,作為減輕罪行的手段,這麼做……”
莫奈一推他倆:“得了吧,趕緊擡起你倆那兩條擺設,跟上!”
費城繁華的主城區四通八達,車流如織,出個門能叫千城一面、萬樓一貌的反光玻璃閃瞎了眼,到了鄉下卻全然天差地别,縱橫斑駁的阡陌像沼澤地裡不時翻湧出的一條條蜈蚣,附庸在這片土地上,醜陋得叫人不忍多看。
車子隔着好幾千米路就開不進來了,馬車像是最後一個保底的籌碼,命運的司南稍一撥動,它便肩負着使命,委婉低調地出場了。
路過一個村子時,聽說有傷人的吸血鬼出沒,趁着夜色,把一個下鄉度假的貴婦人咬死在了散步的荒原,附近每到晚上雞犬不甯,雞鴨鵝死了一片,牛羊嚎叫不止,第二天河邊總有捶胸頓足喊親的女人,抛繩索打撈屍體的人腰酸背痛,每天上午起碼重複一百遍抛出的動作,大夥兒把被吸幹血的家禽聚攏在一個木制籠子裡,連同紮了符咒的小人一起丢進去,拿火把燒了,腮上抹了三道綠彩的巫師抱着一隻黑公雞做着儀式,嘴裡咿咿呀呀着什麼,面前的火像燃不盡,從天黑一直燒到天明。
雷伯恩掀開車簾一角又放下,感慨道:“真瘋狂啊。”
“你是指誰?吸血鬼還是那些村民?”
“都有。”雷伯恩扭頭看向旁邊的人,語氣十分微妙,“無妄之災啊。”
冷淪靳:“你都把我拉進局裡來了,再說這些是不是有點晚了?”
雷伯恩誠懇地發問:“你幹嘛不跑呢?”
“跑什麼,跑了也得努力賺錢養家糊口,我不是說了,我挺懷念吃軟飯的日子的。”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冷淪靳撈過雷伯恩一隻手腕,細細摩挲着他的腕骨,“我不是受虐狂,你也不是生來的混世大魔王,你找人放出血祭的假消息、自導自演了一出慘劇,我是該罵你,也該沖你喊打喊殺,但是你們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本來就不是人待的,我知道你是逼急了才出此下策,從古至今,哪個上位者不是明裡暗裡地殺人如麻?你們血統區的十幾個主子,沒一個好東西,你能安安穩穩活到我見到你已經來之不易了——”
雷伯恩沒料到他發散性思維這麼強,令人難以招架,想抽回自己的手,冷淪靳不讓,攥緊了他的手腕:“何況按其他氏族的尿性,比這還下三濫的招數沒少出過吧?矮子個裡拔高個,你算是好的,還見縫插針想着幫人逃出生天——雖然嘴上不饒人,我有時候碰都沒碰一下,就毒得跟蘸了砒霜似的,我都想把它絞下來喂你那隻破鹦鹉。”
雷伯恩:“……”
他罄竹難書就算了,Lucifer招誰惹誰了?
雷伯恩嘴角抽了抽,忍着沒給冷淪靳一梭子:“你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冷淪靳終于松開手:“自己想。”
雷伯恩:“……”
雷伯恩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從冷淪靳一堆主觀性極強的厥詞裡挑出了幾個關鍵性字眼。
他是……
“我是怎麼肯定你是血祭那個挨千刀的主謀的?”冷淪靳說,“九都公會上沖你來的那群人說得很清楚,能被你的一面之詞忽悠過去,是他們不相信你……”
雷伯恩打斷他:“冷淪靳,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是他們不相信你有良善的一面。
馬車踩過一處泥地,轅馬呼哧帶喘地狠狠一蹬蹄子,踉踉跄跄地一牽一扯,裡德下手重重抽了一鞭,驚得它使勁往上一蹿,颠簸中雷伯恩身子一歪,猝不及防摔進冷淪靳懷裡,形容有些狼狽,神色卻近乎兇狠。
“你把人小姑娘扔在魔夜,就留了幾個人看着,不怕我讓覃斯……”
冷淪靳掴了他背一下:“說你兩句就開始散德行,什麼毛病?”接着,又朝車外喊,“裡德,駕穩車,馬不聽話給它一槍子兒。”
那匹善于表情達意的馬不敢在槍口前造次,迅速降服,任勞任怨地在深深的雪地裡跋涉。
雷伯恩強忍着不發作:“你别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