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撕咬你的皮肉/
“抱緊我,阿葉。”
“可不要哭哦。”
*
東工大位于東都23區的目黑區,被房價高昂的世田谷、涉谷與港區夾在正中間,萩原研二不是手頭寬裕、愛鋪張的公子哥,沒閑錢租港區豪宅。
他選擇了區域面積遼闊、工業園區發達、靠近羽田機場的大田區。大田區位于目黑區的下手,房租略便宜些。
從位于涉谷的居酒屋回大田,要橫跨三區,在電車即将停運的深夜,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要叫計程車嗎?’亦步亦趨,跟在研二身後。
思緒剛冒頭,在初秋夜晚僅留一件單薄襯衫的年輕人蓦然停下腳步,想心事的葉藏一時沒反應過來,仍邁出步伐,止不住向前傾的趨勢,挺俏的鼻尖撞上他堅實的後背。
‘好痛!’生理性的淚水頃刻間盈滿眼眶。
“抱歉抱歉。”萩原研二轉過身,這下,他真有點手忙腳亂了,先前在他皮囊下浮動,讓葉藏産生本能恐懼的氣勢煙消雲散,隻剩下純然的擔憂,手掌輕扣住被寬大外套覆蓋的肩頭,并不用力,卻也不容逃脫,臉頰湊近道,“你沒事吧。”
“沒事。”鼻尖仍是酸痛的,強睜開微紅的雙眼,打量環境,竟是停車場。
“來前就猜到,那群家夥一定會鬧到三四點續二攤。”他牽着葉藏來到一輛酷炫的重機車面前,通體白色,如暴走族一般以金色與黑色繪制大片花紋,“我可不想送醉鬼回寮,饒了我吧。”他拍了拍英姿飒爽的車頭,“所以,就把老姐的愛車偷出來了,醉鬼坐不了機車,為了平安無事地将她開回去,可是滴酒未沾。”
說着,穿上了疊放在坐墊下的機車服,又戴上黑色頭盔與防風鏡,還有一個款式相同的白色頭盔,被扣在葉藏的腦袋上。
這時的萩原研二,身上隻有少年的風流義氣,晦暗的情緒随着他爽朗的笑容煙消雲散了。
聽見“老姐”兩個字,葉藏恍然大悟:“原來是千速的。”
萩原千速是他的同班同學,當年的冷凍庫謀殺案是千速第一個發現了葉藏的失蹤,在陣平與研二的幫助下,破解留下的暗号。
“這樣啊。”追憶輕松愉快的高中時代,讓他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上揚的嘴角旁點綴着若隐若現的酒窩,“她終于攢夠錢了嗎?”
“可不是嗎?為了她,老姐可是連打了四年的工,終于在去年一擲千金買了下來,又花了整整半年改裝,如果不能把她全須全尾地送回去,老姐一定會殺了我的。”
忍俊不禁道:“千速的話,确實會。”
說話的功夫,研二已跨坐在重機車上,修長的雙腿支撐地面,随着他扭動把手,引擎發出一陣陣爆破似的嗡鳴。
“上車。”跨坐在他的背後,雙手不知放在哪兒,無措地空懸着。
萩原研二笑了兩聲,單手背過去,抓住葉藏的手掌,扣在自己的腰上。
“抱緊我。”笑意在他的胸膛裡回蕩,“可不要哭哦。”
随着一聲劃破天際的嗡鳴,尾氣噴射而出,好似化作一道流星,穿透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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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分鐘後,千速的重機車停靠在一棟老舊的臨街店鋪前。
在研二的攙扶下,軟手軟腳地從車背上下來。
‘這也太危險了!’
光球心有餘悸地抖動着:“我快被甩吐了!”
“抱歉抱歉。”研二止不住笑意說,“已經到了。”
“很簡陋吧。”他先拉起卷簾門,伴随着金屬折疊的刺耳聲響,展現在葉藏眼前的俨然是一座小有規模的工坊,廢舊電視機、電腦到最新一代的智能機并各類家電亂中有序地堆滿房間,角落裡竟然還停着三輛形式各異的機車。
“那個啊,是附近的暴走族委托我們改裝的。”注意到葉藏的視線,細緻地解釋道。
“我與小陣平一起租下了這棟房子,一樓是工作間,偶爾在這接一些零散的活計,二樓則是居住的房間。”他笑道,“不過,兩個不修邊幅的男人,居住條件算不上多好,可不要嫌棄。”
阿葉輕聲道:“不會。”
光球還是懂點人情世故的,他犯嘀咕道:“擔心你住不習慣的話,直接送回學校就行了啊。”真搞不懂為什麼萩原研二多此一舉,非要拉阿葉回家。
二樓的情狀遠沒有研二說得混亂,起碼他的房間幹幹淨淨,榻榻米房内放了一張一米寬的小床,還有張書桌,簡易衣櫃上堆滿了專業書,西裝外套挂在門背後,此外倒看不出多少主人的痕迹,是很幹淨清爽的一間小房間。
“洗完澡就休息吧,阿葉。”他井井有條地安排着,“我去換床單被套,今天晚上小陣平有個急活,被工程組扣下來了,要明天早上再回來,我去他的房間對付一夜,你睡我床上就好。”
“不用那麼麻煩。”若真那麼做,會讓他羞愧到無地自容的境地,本來就是借宿了,竟然還……
萩原研二笑笑,沒說話:“淋浴間在二樓的盡頭,換洗衣服,穿我的可以嗎?”
“嗯。”乖巧地點頭。
狀似不經意地詢問:“換下來的衣服,我會洗幹淨烘幹,阿葉今天的穿着,不是你的一貫風格啊。”
“是舍友借我的。”沒有一絲保留地回答了,像對大型猛獸讨好露出肚皮的小貓,“昨天暴雨,臨時在宿舍住下,他借了我一套衣服。”
可憐地顫動睫毛:“床鋪四個月未整理,還有衣服……都不能穿了。”
‘真可憐啊。’
研二眼底的笑意漸深:“原來是這樣,改天真要好好謝謝他。”
“我去拿衣服,一會兒幫你放在淋浴間門口的櫃子上。”
“嗯。”皺着鼻子輕聲道,“謝謝你,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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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沖洗幹淨後,被塞進研二的被褥裡,鼻間彌漫着桉樹的氣息。燈已經關了,老舊的天花闆扭曲成宇宙中的星圖,不斷變換着,仿佛藏了亘古至今未探尋的道理。
“我還是覺得有點怪。”光球沒精打采地說着,睡意快将他擊倒了,“明明可以把你送回宿舍……”
“研二他,是在照顧我呢。”小聲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