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天真而又馴服/
戰戰兢兢地将野口扛進屋中,又給研二與陣平發了消息。
/到野口老師家了(貼圖)(貼圖)/
/早點休息哦~阿葉/
/發個坐标來。/
第二條是研二發的,第三條是陣平。
因參加酒會沒報備,失去了陣平的信賴,不過,如果想溜出去的話,完全可以發完坐标後再走吧。内心有着隐約的擔憂,不會真殺過來吧,陣平……
那樣就糟糕了。
/說什麼呢,陣平醬,野口老師的住所可以保密的,不能發哦。/
被解圍了。
/切。/
幾乎能想象到陣平的表情。
最後是一句硬邦邦的:
/早點睡。/
熄滅手機屏幕後,心卻沒有安定下來,透過窗簾縫隙向外眺望,一點橘黃色的火光不斷跳動着,從未熄滅過。
阿陣銳利的視線穿透茫茫的黑夜,一點不打折扣地落在葉藏的後背上,激出一背的冷汗。
從背野口老師下車開始,阿陣就沒有說一句話,做任何的動作,隻是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煙,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牢牢鎖定着阿葉,像是在高空中捕獵的鷹,盯着地上橫沖直撞的脫兔一樣。
連沒有實體的光球都被他的視線逼得顫抖起來,他問道:“他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你忘了嗎?”輕聲回答道,“阿陣他曾送我來野口老師這裡。”
光球苦思冥想,終于跟記憶儲備對上号,他驚訝地喊道:“一次,就一次,他怎麼能判斷你會來這裡?!”思維發散道,“不會在你身上注射了定位器吧?”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阿陣不會那麼做的。”小聲辯解道,“他……不屑于幹這種事。”
光球還是很難理解:“那他怎麼知道?”
“因為……”吞咽口水也變得無比艱難了,每吐出一個字,喉頭就會下意識地哽咽,像被塞滿了,生理性地收縮着,“阿陣他……很了解我。”
幾乎是在喃喃自語了:“比我想象中,還要了解我。”
*
“咚咚咚、咚咚咚——”有節奏地敲擊着車窗,終于聽見了“咔嚓”一聲響,車門解鎖的聲音,讓他心頭愈發沉甸甸的,帶着面向未知的惶恐。
‘為什麼要喊我回去呢?’
‘阿陣明天要執行任務吧,這麼晚還來接我……’
實在猜不透他的内心,隻能拉開車門,勉強扯出一縷溫馴的笑容:“抱歉,阿陣,等很久了,因為山本社長被殺的事,警方調查了很久……野口老師喝得醉醺醺的,一直沒有醒來,得把他送回家才行。”
Gin不置可否,葉藏垂首,看向煙灰缸,一根、兩根、三根……在這裡呆了将近一個小時嗎?
排風系統一直在運作,Gin并不喜歡煙霧缭繞的環境,初秋夜露深重,十一點後,風越發涼爽了,夜風從對開的車窗縫隙間鑽入,又飄飄然的離開。
車廂裡隻有淡淡的煙草味,與Gin身上的氣息融為一體,那是阿葉經常聞到的、苦澀的香氣。
最後一根煙吸了一半,噴湧而出的煙霧毫不猶豫地在葉藏的面頰上彌散,雖偏好酒精,對煙這種東西,向來是敬謝不敏的,研二與陣平身上都有尼古丁的苦味,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排斥,從來不在葉藏的面前吸。
阿陣就完全不同了。
“咳咳、咳咳……”發出了好一陣斷斷續續的嗆咳。
“走吧。”終于聽見了第一句話。
*
三十分鐘後,保時捷356A終于在位于大冢的一棟高檔塔樓下熄滅引擎。
琴酒在東都内有好幾處住所,都是組織準備的安全屋。對代号成員,組織向來大方,都說東都寸土寸黃金,可比起V-22傾轉旋翼機——“魚鷹”這樣的硬通貨,一套房子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許多房産都是烏丸麾下的開發商建設的,更方便為琴酒一類的恐/怖/分/子配備足以在都内引起軒然大波的軍火庫。
一路上,琴酒沒有吐露隻言片語,近乎于恐怖的死寂帶給葉藏巨大的心理壓力。
‘為什麼要來接我呢,阿陣?’
‘做了這樣的事卻一言不發……’
‘工作的話發消息就行了。’
‘他是生氣了嗎?’
‘為什麼,因為我……逃走了嗎?’
‘可那已經很久了,難道不是阿陣默許我這樣做的嗎?’
思緒如同無數細小的、凝結的水珠,一滴一滴、一滴一滴,不斷聚攏着,形成一灘小小的水窪,最後占據他大腦的隻有一個念頭。
‘一定是生氣了。’光想到這一點,就讓他恐懼得牙齒打顫,手指甲情不自禁地伸入口中,咯吱咯吱地咬起來,仿佛這樣就能排解他的焦慮與恐懼。跟研二與陣平不同,他是實打實恐懼着阿陣,他是絕對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的,惹怒了他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會不會再也不允許自己出門呢?安安心心呆在他身邊,做一個後勤……’
‘不,那種事情……’
“嗤——”率先下車後,琴酒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笑,他看向坐在副駕駛上瑟瑟發抖的人,此時此刻的琴酒不過二十來歲,還未固定為八年後戴着寬大帽檐的形象,他留了一頭中長發,可絢爛的金色發絲卻沒有及腰,隻堪堪沒過肩膀。唯一不變的隻有眼神,寫滿了嘲諷的,如同獵豹一樣尖銳而殘酷的眼神,從與阿陣相識開始,從來沒有改變過。
而他看向葉藏的眼神,無非是看獵物的眼神。
柔軟而又愚蠢,天真而又馴服。
“下車。”敲擊車窗,言簡意赅地命令道。
“好、好的。”很難說是他的話讓葉藏如蒙大赦,還是掉入了更黑暗的深淵,總之,給出指令,按照阿陣的要求做就沒事了吧,可道歉還是需要的。
“抱歉,我有些走神。”跟在穿黑風衣的人身影後讷讷地說,“因為我有些……太害怕了。”直覺吐露了自己的想法,而阿陣的表情……悄悄地打量着,沒有變得更糟糕。
住所在二十四層,幾乎是最高層了,這棟塔樓一共就二十六層,在大冢的高空,可以遙望新宿的标志性建築,但畢竟是深夜,已經快兩點了,除了歌舞伎町,整座日本都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