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學會喝酒了嗎/
“小葉?小葉?”輕聲在葉藏耳邊呼喚着,卻隻聽見了小奶狗般哼哼唧唧的聲響,景光對諸伏高明搖了搖頭,意思是“完全醉死過去了”。
*
長野的優秀縣警高明因一起與警視廳聯辦的任務來東都,述職結束後約了在法政大的弟弟吃晚餐,但不知怎的,打見到人起,景光就一副心神不甯的模樣,他感覺到自己狀态不對,說要賠罪,請高明喝一杯。
二十幾歲的兄弟倒沒什麼顧忌,高明也挺他提到過,說在club打工,欣然應許,問去哪裡,景光道:“是給club供酒的一家小店,隻有熟客會去,環境很好,哥哥一定會喜歡。”
來到“塔克拉瑪幹”,卻意外看見了“close”的吊牌,景光還說:“真是奇怪,這個點應該才開門啊。”
透過褐色的玻璃窗,看見頂端緩慢搖擺着的裝飾性吊扇,還有吧台前人的衣擺,諸伏高明緩慢地說:“興許被包場了。”
“真是遺憾。”景光性格寬和,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多糾結,“本來還想……”他伸頭望了眼内裡,不知被什麼吸引住了,忽地冒出一聲“小葉?”帶着迷茫與不确定。
後續就順理成章了,将倒在吧台上的年輕的攝影師橫抱到沙發上,用一次性毛巾沾了熱水,細細揩拭“小葉”的面部,如同小貓洗臉一般,等一切做完了,大大方方地回頭,對一直用探究眼神看向這裡的諸伏高明說:“抱歉,哥哥,我得照顧他。”
高明不會不同意,隻在離開前,他送給景光一段話:
“——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
景光變成了豆豆眼:“哥、哥哥?”雖然知道哥哥是個三國迷,精通漢學,但這句話的意思……
“下棋的人如果拿着棋子主意不定,就不能戰勝他人。”諸伏高明解釋道,“所以,如果有想做的事情,不可猶豫。”
景光依舊豆豆眼:“哈——”
留下這句話後,高明就推門離開了,恰逢華燈初上,路邊的燈一盞、一盞,逐個亮起,通向不知名的盡頭,“塔克拉瑪幹”建在吉祥寺的住宅區附近,有些僻靜,走在初秋的街道上,過去的回憶一陣陣襲擊他的腦海。
“小葉”,簡短的兩個音節,高明曾聽說過無數次。
早在他上國中,而弟弟景光還在上小學的時候。
一開始是“洋館的小葉姐”。
居住在黃昏之館附近的洋房家的小女兒,那是長野縣最繁華的别墅區,隻有議員與大商人才會購入。
景光口中的“小葉姐”漂亮、柔弱,身體緣故沒有外出求學,而是受家庭教育,他與隔壁的小操說要抓八角仙給小葉姐看。
媽媽笑着打趣道:“可别那樣,小景,女孩子才不會喜歡蟲子呢。”隻有打打鬧鬧的男孩兒才喜歡那種東西。
小景說:“哎——可是小葉姐連八角仙都看不到,真的很可憐,能不能約她到秘密基地玩呢?”
爸爸正翹着二郎腿看報紙,在學校雷厲風行的教導主任,在家裡隻是個會跟小孩子開玩笑的大叔罷了,他說:“如果把她從家裡偷出來的話,小葉的父母一定會打上門來吧。”聽景光的口氣,那孩子一直養在家裡呢。
“才不會。”被國小一年級的孩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小葉姐的爸爸媽媽在東都,根本不在她身邊。”
這……
成年人們對視了一眼。
“沒有人陪伴,一直很寂寞。”他說,“所以我要跟她在一起才行。”
怎樣才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回憶中的高明啞然失笑了,就像小孩子的過家家,一開始喊着要跟“小葉姐”結婚,後來發現是“小葉”的時候還難過了好久,說“男孩子就不能結婚嗎”童言無忌的話。
也有那樣的時候啊……
想到一表人才的弟弟,竟有些感歎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竟然還能遇上,應該說是緣分嗎?
……
唔……
意識在海中沉浮着。
像一尾遊魚,又像是飄蕩的水母。
四肢軟綿綿的,好像不屬于自己,頭卻不昏沉,隻迷迷糊糊,沉醉在香甜的夢中。
如果喝多的話,頭會很疼才對,可身下很軟,臉上也香噴噴的……
“你在這裡沒關系嗎?”
“是我打擾您才是,都這麼晚了……”
“……都是應該做的,大庭老師也經常照顧生意。”
“是熟人,可沒經過小葉同意的話,不能把他帶回家……”
有點耳熟,是誰呢?
大腦有些宕機了,眼睛睜開一條縫,立刻被發現了。
“小葉?”
無數光斑落在視網膜上,一粒一粒、一粒一粒,凝聚成人的輪廓。
“小景。”
模糊的影子有了姓名。
*
扶小葉起來喝醒酒湯。
寄居生活讓他練就一手好廚藝,本心來說,景光也是願意,甚至喜歡下廚的。
可是……
小葉坐在沙發上,舉着裝醒酒湯的木碗,他的臉很乖,舉動也是,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在club打工時看多了人涕泗橫流的醜态,再上流的人士喝醉後總是不好看的。
可小葉卻不是那樣,哪怕喝醉了,都安安靜靜的,一個人趴在那兒,像陷入亘古的夢,他喝了那麼多,卻沒露出醜陋的樣子。
擦臉的時候、醒時迷糊的模樣,還有現在……
眼睫毛低垂着,小口小口嘬着碗中的液體,他有點貓舌頭,喝兩口就要小聲地吹氣,于是露出半截小巧的、紅豔豔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