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這位公子，身着一襲正紅色長袍，袍身用金線紋繡祥瑞雲紋。領口、袖口用貂皮鑲邊，盡顯尊貴身份。腰間挂着一塊祖母綠玉佩，做工精細，流蘇自然垂下，随着他走動而輕輕擺動着。

江時願到了。旁邊有一位丫鬟在細心服侍他，此刻更是大氣不敢出。

原因無他，她同荷香交好，前幾天她剛從旁人口中得知荷香的死訊，更是瞧見那人朝她流露出的同情的神色。她心慌到都得跳到嗓子眼裡了。

早就聽說了大公子是個難伺候的主兒，稍有不慎便非打即罵。這天更是大公子大婚的日子，她可不想再出點差池，屍首異處。

她隻能小心再小心，生怕在今天蹙了大公子的眉頭。

她還沒注意到，此時江時願的面容，早已黑如鍋底，眉目凝重，手心緊緊擰着衣袖，擰出了一道道褶皺。

這丫鬟也是個聰明的，察覺到呆在主子身邊的氣壓越來越低，那分明是主子要發怒的前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做錯了，惹了大公子不快，若非大公子乃嫡子，大方的時候很大方，誰想伺候這難伺候的主兒？

不管是非與否，她先主動跪下磕頭認錯：“大公子饒命，大公子饒命。是奴婢不小心，奴婢知錯了，求大公子饒了奴婢一命吧。”

這丫鬟求饒的聲音真的很想。連前廳内的人都聽到了。

江時晏倒是一點都不奇怪，以前他還住在寒微軒的時候，大公子可是經常帶着荷香來找他各種麻煩。不是挑他仗着自己腿疾，沒有朝他行禮；便是挑寒微軒這地方各種東西破敗，連個打掃的丫鬟都沒有。

他那時并沒有辯駁，隻是心中暗自冷笑：“我那寒微軒連個丫鬟都沒有，到底是拜誰所賜。”

現在又聽到他身邊的新丫鬟在那人身邊一個勁兒的求饒，可一點都沒有同情。

畢竟，這些個丫鬟小厮，不就是圖大公子身份尊貴嗎？

想要什麼，就必須要拿别的東西來換。哪怕和荷香一樣，最後隻能拿命來抵。

他才不會輕易地阻止這場鬧劇。

他不過一個庶子，哪有什麼資格摻和嫡子的事兒？在一旁看熱鬧不好嗎？

但他終究還是不忍心這麼做。

隻因為他瞧見祖母緊握拐杖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一隻手用力地拍打着身旁的桌子。這桌子倒是堅硬，愣是發出“砰砰”的聲響。不像寒微軒的那張，隻要有人稍微拍重了些，差點就能把桌子拍出一道道裂痕來。

桌上的茶盞也因此而震動，滾燙的茶水飛濺出來。

“祖母小心——”江時晏第一次在長輩面前大聲喊道。他反應極快，頃刻間，茶盞已經在空中跳動，茶水更是順勢潑來。

祖母拄着拐杖，怕是無法輕易躲開了。

他來不及多想了。

他幾乎瞬間側身，伸出手臂擋在祖母跟前，擋下那飛濺出來的茶水。

“嘶……”他因為不小心燙着，小聲地痛呼道。

璃夫人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快步來到他的身邊，左手攔着他的後背，問道：“晏兒，怎麼了？”

幸好，母親扶着他了。他腳步虛浮，差一點就要摔了。

這要是再傷到祖母，那可真是好心辦壞事了。

他總是不想讓母親擔心，隻是随意回道：“母親，我沒事。”

嘴上說着沒事，可他的眉目更是不斷地緊皺着，手臂上燙出來的一個個細小的水泡，不斷地暗示璃夫人，他說的……是假話。

祖母也從驚吓中緩過神來，他便主動藏起擋下茶水的手臂，用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安撫着祖母，溫和地說道：“祖母，您先順氣。桌上的茶盞我來收拾。”

還沒等祖母多說，江時晏主動整理了眼前打翻了的茶盞。他神色自然地把之前藏在袖子内的手臂小心地露出來些。父親也喚來了府内的下人，把桌子擦幹淨。

祖母突然問道：“晏兒，你手怎麼了？”

江時晏停下來手中的動作，看向祖母，瞧見祖母的眉目中滿是關切，他也沒有可以說謊，隻是平靜地說道：“沒什麼，不過是不小心弄傷了。”

以前他撒謊，随便什麼人瞧見，便能立刻戳穿；今時他撒謊，旁人若非眼尖，早就被人糊弄了去。

“晏兒，你說謊了。”祖母笑着，拆穿了他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