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白淨的瓷娃娃現下變得活像個在泥地裡狠狠打過滾兒的野貓,棠枝感覺自己提前的心理建設還是做得不夠,她還是很難接受。
反觀廣玳卻是接受何其良好,不僅早就打探好了新來流民出現最多的地方,還悄無聲息帶着棠枝趁夜隐入其中。
現下,捧着個破碗,完全看不出昨日衣着華貴的相府千金一點兒影子。
“小棠啊,你怎麼了,是不是餓得神智不清了?咱們不這樣安分排隊等着施粥,還能去哪裡找來甚麼食物呢,”微生廣玳一臉憂愁,雖然泥巴草屑糊臉也實在看不太清就是了。
“小棠啊,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咱了,馬上就有吃的了。”
“好,好,小玳,我,我們很快就能排到了。”棠枝見自家姑娘簡直越演越起勁兒,便也磕絆着接了戲。
領過粥後,廣玳帶着棠枝靜靜蹲在人堆裡,看似很認真在喝着,餘光卻将眼前衆人皆掃視了一圈,細細打量着不遠處不顧自己,一心給身旁老妪喂着粥的女子。
自身顯着病容,身旁卻環聚着不少婦孺,廣玳巧妙看過一陣後就收回眼神,這人,怕是在這些流民中有些威信。
無月街在黎安城中,尋常商戶、百姓進城皆得過關卡,不經城衛查驗者不得私自出入。
流民,更何況是數量如此龐多的流民,到底是如何混進城,又能如此湊巧,都聚在無月街呢?
微生廣玳出發前,隻查探到了每晚皆有新面孔流民宿于城南破廟裡,便趁着夜色濃重難以辨人之際混入其列,白日再跟着這群人走過一系列羊腸小道,竟是有驚無險躲開了巡街的官兵,直直進了無月街。
他們對黎安城的熟悉程度,比之微生廣玳這個土生土長于此處的人,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微生廣玳打算悄無聲息挪到那病容女子身側時,一群瘦弱不堪卻滿臉兇相的人默不作聲擋住了她們前進的路。
微生廣玳心道不好,難道他們有組織有紀律,發現早上來得這一批裡多了人?
就在廣玳飛速思忖着要如何應對時,才發現來人目标似乎不是她們,而是,那個病容女子及她身後護着的婦孺們。
“趙咲臣!趕緊識相着讓開,昨日全賴你使些陰謀詭計,哥幾個才輸給你,今天,我們可是有備而來!”為首一個尖嘴猴腮的小痞子挑釁着支起雙臂,沖那病容女子翹了翹下巴。
微生廣玳心下疑惑,不明白這人向明顯難掩病氣之人逞威風有甚打算。
但無論如何,這人若真要對着一群手無寸鐵的女子做些什麼,廣玳也不會袖手旁觀。
廣玳摸了摸懷中帶的好些暗器,思忖着要暗中給這群心懷鬼胎的人教訓到什麼程度比較好。
棠枝一眼就瞧見了廣玳動作,連忙伸手去拉,“小玳……”
微生廣玳安撫拍了拍棠枝拉她的手,示意對方放心,她不會貿然出手。
棠枝踟蹰着,最終還是放開了,她相信廣玳心中有數。
趙咲臣沒理會男子的挑釁,繼續耐心給老妪喂完了粥。
反倒是她身後一個豆蔻少女忿忿出了聲,“胡二狗,你講不講道理,昨日趙姑娘答應與你比試之前,你分明說了輸了便不再來找我們麻煩!”
胡二狗卻半分沒有被點破出爾反爾的窘态,頗為氣定神閑,回嘴道,“是,我是說了,可我現在說她昨天不是堂堂正正赢的我,所以我不認昨天的結果,這有問題麼?”
微生廣玳簡直要被這人氣笑了,帶着一群男子圍困帶病女子的人還好意思說别人不是堂堂正正赢的自己,自己做過堂堂正正事麼。
趙咲臣卻沒再沉默,“昨日過了三招,你堪堪赢了一招,我勝,你異議在何?”
胡二狗見對方終于理自己了,忙說着昨日第二招是趙咲臣故意将他引到不平的土地上對打,他站不穩才敗的,不算,他要今日再比一回。
這下不止微生廣玳,棠枝也被狠狠氣笑了,沒臉沒皮到如此地步,真是沒誰了。
趙咲臣明白對方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起身便要上,豆蔻少女卻伸手攥住了她衣角,滿臉憂愁,輕聲勸道,“咲臣姐,你的病剛複發,不能去的……”
微生廣玳眼力極佳,将那處細微交談看得極清。
拍了拍衣擺明顯拍不掉的泥垢,微生廣玳緩緩起了身,朗聲道,“胡二狗,我來跟你打!”末了,又指了指趙咲臣,補充道,“我功夫可遠在她之下,若你連我都打不過,可沒有資格來重新挑戰她哦。”
激将法效果甚佳,胡二狗本來就是昨日丢了面子,今日才帶着一群“弟兄”來找趙咲臣找回場子的。眼下被一個自稱功夫遠不如趙咲臣的人挑釁,他推脫就和認輸無異。
起初還被微生廣玳氣勢小唬了一陣,胡二狗意識到周圍人投過來的戲谑眼神,忙裝的不甚在意,應了廣玳挑戰。
“好,有膽識!”廣玳拍着手,狠狠稱贊了一番胡二狗。
“小棠啊。”
“欸。”
“找塊大平地,今天可一定要讓我們都站的穩穩的啊!”
“好!小玳來這,這地可平了,一塊石子都沒有,拄拐的人都能站得穩當呢。”棠枝配合着大聲喊着。
“好,就來。”廣玳聞言,沖胡二狗攤手引着路,“這就走罷,二狗?”
胡二狗臉上精彩極了,騎虎難下,哼了一聲就向那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