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回到相府,華款冬竟奇迹般從昏迷狀态醒了過來。
像是瀕死之人拼命抓住浮木,華款冬被今夜眼前衆多活生生之人逐漸變得僵硬冰涼的畫面深深刺激着,又回到了前世廣玳去世以後,自己再難感受到她溫熱的狀态。
一直到何老大夫順利結束清創,華款冬都執拗抓住微生廣玳指尖不放。
是有溫度的指尖,華款冬神思飛遠,悄悄在心中不住慶幸。
要準備敷藥了,華款冬卻似乎無甚知覺,就那麼筆直坐着,呆呆望着廣玳,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閉眼再睜開就沒了。
“清遙,待你痊愈,閑時也教我些醫術可好?”
廣玳柔聲誘着,站起身想将華款冬推倒,他趴下,藥才比較好均勻抹上。
再度聽到廣玳熟悉聲音,華款冬霎時好似如夢初醒,恍然回神。
卻沒說話,隻是點點頭,華款冬乖順趴下了,手仍舊沒松開。
廣玳瞧着,頓時又覺得心疼得緊。
“我相公好生厲害,這般深的傷口竟是也一聲不吭。”
廣玳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華款冬登時收了眼神,屈起另一隻手臂,将臉都埋進去,掩得實實的。
微生廣玳哪料到華款冬突然這麼大反應,她原先真是覺得驚歎,畢竟她光看着就覺得痛極了。
又見華款冬隻是稍稍動了下,身後的藥粉就稀稀拉拉撒落,當即上手将他的背按住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太疼了?我,我去找何老,讓他開些方子給你止痛,你且等我片刻……”
廣玳邊說着邊稍稍用力想叫華款冬握着她的手松開些,話還沒講完,就見華款冬猛一擡頭,哭得梨花帶雨。
我見猶憐。
微生廣玳思緒一瞬間變得空白,唯有身子先做出了反應,空閑着的左手立馬摸索出絲帕,落點準确無比給華款冬拭着淚。
廣玳真的很想問這是怎麼了,但是剛剛問過了,而且無甚回音。
她覺得若是再問,恐有惹人生氣之嫌,便順從直覺,乖乖閉了嘴,輕柔耐心給自家夫君抹眼淚。
“娘子。”還是華款冬先受不了無邊寂靜。
“欸!欸,我在!”廣玳連忙應了,一刻也不敢耽誤。
“好疼。”華款冬淚眼汪汪望向廣玳,委屈巴巴的模樣看得人心癢癢的。
“我…我去找何老?抑或是,你将存放樂樨飲的位置告知與我,我這便去取來。”
廣玳腦中不斷思考着再嘗試一次放開華款冬之手會如何,片刻後,抛棄了這個念頭,又回握得更緊了些。
重逢以來,華款冬陸陸續續給了微生廣玳很多藥——能解各種奇毒的六楓線、治跌打損傷的月橘散、關鍵時刻吊住命的鹿草丹……
唯獨沒有止疼用的樂樨飲。
微生廣玳心大,自己察覺什麼不适後,若是止疼之物一吃便恢複如常,廣玳就決計不會說與他知曉。
上一世吃到了教訓,所以此生華款冬将此種可能斷在了伊始。
然而,現下因此遭罪的是他,廣玳一臉懇切望着他,等他給出回應。
華款冬卻隻是輕微搖搖頭,繼續牽着廣玳,乖巧趴平了身子,又好像個沒事人一般,直勾勾盯住了廣玳。
仿佛方才哭着說疼的不是他。
“玳兒陪着我,我便不疼了。”華款冬語畢,還沖廣玳狡黠一笑。
“就一小會兒,我離開片刻馬上回來也不行?”廣玳仍是不放心,溫和勸着。
回答當然是否定的,華款冬見廣玳一直想着走,竟是又将頭偏了過去,隻拿後腦勺對着她了。
“好好好,我不走了,不走了啊。清遙,好夫君?别看床架了,消消氣,轉過頭來看看我罷。”
廣玳連忙哄着,牽着的手也小幅度晃着,吸引華款冬回頭。
“這麼生氣呀?那你回回頭,我用些别的法子同你道歉好不好?”廣玳說着,俯身向華款冬耳廓靠近。
蜻蜓點水一吻落于其上,廣玳沒急着起身,靜靜維持着距離,眼睜睜看着華款冬耳朵尖逐漸滋長出紅意。
廣玳淺笑一聲,滿意地直起身子退回床榻邊。
華款冬卻在這時扭過了頭,怔怔望着離他有些遠的廣玳,竟是又掉了眼淚。
廣玳傾身又近了幾寸,一滴一滴吻淨了華款冬臉頰餘淚,“華神醫今個這是怎麼了,怎麼同稚子鬧覺一般,動不動就掉起眼淚來了?”
廣玳話雖如此,語氣裡卻沒半分嫌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