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趙咲臣的病來之蹊跷,就連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何時所得,待發作起來為芸娘所救,便是病症纏身的後期。
或許是白屈街的前五年勞心勞力過度,最後竟藥石無醫。
華款冬被廣玳帶回時,趙咲臣已然沒有多少清醒時候。
細緻察看瞳仁,診脈、施針和開方子,華款冬有條不紊動作着,藥丸化水喂與趙咲臣飲盡後,對方竟是慢慢恢複了神智。
華款冬眼神示意着廣玳上前來,自己則慢慢退出屋内,轉身抓藥去了。
微生廣玳試探着與趙咲臣對話,發現她頭腦屬實慢慢變得清明,不禁松了口氣,懸于心上的巨石亦轟然落地。
“太好了……”廣玳緊緊抓住趙咲臣之手,慶幸着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兒終于有救了。
趙咲臣親眼目睹廣玳數年來堅持不懈四處奔走的身影,說不愧疚也是假的,一直接受診治,卻一直沒有好轉迹象,其實她早就放棄了,才會想着在有限的生命裡盡力做好自己能辦到的事情,能幫廣玳分攤些壓在她身上的擔子就是最好。
五年的時間裡,趙咲臣确實做到了,對于每歲的糧食産量變化,依托對各種自然現象的敏感與了解,她總是能精準預判下一季度交易熱點。
起初,蔬果鋪隻是按部就班上新着時令農作物,其他商鋪不為所動。後來,便成了白屈街蔬果鋪上什麼,黎安各處同類鋪子就跟着上什麼。
偶爾有些想根據自己判斷進貨上新的鋪子老闆,不久後就會被市場狠狠教訓一頓。白屈街蔬果鋪選來上貨的農作物,那年減産概率極高,不跟着她們将農戶們手裡早冒頭的收來,就等着手裡隻剩下供應量過多而滞銷的農作物。賤賣出去還算虧得少的,大多數時候餘下的種類總會在商販脫手之前,一批接一批爛掉。
傾盡自己所有,趙咲臣覺得已然沒什麼遺憾,她可以安心赴死了。
微生廣玳卻始終不同意,她總一直執着尋着,出門一遭,必會為趙咲臣帶回至少一位醫者。這些人,或真能延緩趙咲臣病發作之期,或雖不能阻趙咲臣病絲毫,但多少能為其削弱些病痛。
趙咲臣不止一次勸過微生廣玳不必忙活,生死有命,她其實沒什麼遺憾了。
廣玳靜靜聽着,面上總是不會表達出什麼反對,行動上卻仍執着為她尋醫問藥,隻是不再明面大張旗鼓,而是悄悄一個人就出發。
趙咲臣以為,廣玳是為了報答她将岑正馬腳掀開,但趙咲臣心裡一直清楚,微生瀝啟受牽連,其實也是她一手促成。
當初她為了試探出岑正藏信之處,故意将廣玳換人進無月街的證據呈給了岑正,雖然總是自诩公正,但趙咲臣其實一直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一杆傾斜的秤。
信任廣玳是一回事,包庇她又是另一回事。
趙咲臣以為廣玳不曾知曉。
微生廣玳卻早看穿了。
廣玳明白趙咲臣心裡總是會将實情看得很重,趙咲臣起初,還是存了她們是被冤枉進無月的埋怨,明明是朝廷黨派之争,偏偏無辜波及了她們。趙咲臣心中耿耿于懷,廣玳未嘗不能理解。
關鍵時刻,她卻仍願意以身相搏,縱使面臨牢獄之災,也幫廣玳将岑正狠狠絆了一跤。
廣玳尊重他人的執着,畢竟早先的她與趙咲臣,交情甚淺。
将趙咲臣從囹圄撈出,廣玳也存了仁至義盡的心思。趙咲臣卻耗盡心力助她,廣玳未曾料想到,正因如此,廣玳願意救她。
再者,她分明從趙咲臣眼裡,看到了對生的渴望。
普天之下,廣玳相信,她總會找到能救趙咲臣之人。
很幸運,她真的尋到了這人,華款冬醫術屬實令廣玳驚歎不已。
白屈街,尚無一家醫館。
不清楚華款冬意願,微生廣玳詢問對方時,一向自信的姑娘難得升起了些忐忑的心思。
“多謝微生姑娘相邀,”華款冬思慮半晌,終于開了口。
聽到華款冬如此回答時,廣玳心涼了半截,這難道就是有禮之人委婉的拒絕言辭麼,先表達感謝,然後殘忍拒絕。廣玳默默在心中想着,拼命忍住想伸手捂住耳朵不聽後半句的沖動。
“那,在下能買下碩果書屋對面的鋪子開醫館麼?”
心中想象的戲碼過多,還未聽清華款冬後半句言語,廣玳手比腦子快,直直擺手。又在猛然意識到華款冬說了什麼之後,頻頻點頭。
廣玳一套動作,又是反對又是同意的,華款冬看得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