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榻上的病患頓時不敢再裝,睜開眼睛,頗為恐懼看着華款冬。
“最近所服方子是何人開予你的?”華款冬不甚着急,慢吞吞吐出第一個問題。
那人卻不住蜷着身子,哆哆嗦嗦,見華款冬手中隻有個研缽,這才慢慢放下戒心,回答道:“我……我不知。”
華款冬點點頭,表明對方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又轉了話頭:
“那你從何而來?”
那人又搖搖頭,“不知……道。”
“何故倒于我的醫館堂前?”
華款冬在心中做好了得到第三個不知的打算,卻不曾想,那人終于開口說了個長句。
“我記得,有人給了我一幅輿圖,我循着那圖上路線行進,就到了此處。”
華款冬重重搗着新到手的蟬蛻,看似認真打量着對面那病患,實則腦中神思飛遠。
“可曾記得自己何許人也?”
果不其然,對方又是無措搖着頭,“我……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華款冬拼命在腦海裡搜尋着,做遊醫時是否見過與面前之人相似的臉龐,最後卻發現,絲毫無印象。
會是何人,專門畫到白屈街尋他的輿圖給此人。還有那給他開不對症藥方的,又是誰呢。
華款冬暫時摸不着頭緒,又顧着自己總不能一直“你你你”稱呼此人,便提議道:
“既專程來尋我,便在此處待着。再者,你自己取個名姓,我閑時會想法子給你找回記憶,眼下,你還是有個稱謂比較好。”
“你…現下搗的,是何物?”那人不知聽進去沒,驟然出聲問華款冬。
經他一問,華款冬下意識往缽底看去,“這個,叫蟬蛻,與紫蘇和五味子相搭,可以疏散風熱、利咽透疹。”
“哦,那請大夫您,叫我阿蛻罷。”
“阿蛻?行,如你恢複些氣力,就起身活動片刻,”華款冬說着,又指向櫃台之上端放的去皮紅棗,“口中無味時,可食一二。”
語畢,華款冬沒再同對方多做言語,自顧自去了竈房,開始籌備晚膳。
阿蛻卻突然追上華款冬,“大夫留步,我該如何稱呼您?”
“我姓華,其他請便。”
“華大夫,我依稀記得我會做些菜系,不若就讓我來預備晚膳罷。那個……實不相瞞,我身上無甚銀錢,若今日能做得合你胃口,往後便以此抵些診療費用,您看可行麼?”
阿蛻緊張得雙手不停絞着衣角,忐忑等着華款冬回音。
“不必。喂你所喝藥材無甚名貴,待你痊愈,想走便走即可。”
華款冬沒有興趣和對方掰扯下去,巧妙轉身繞過了阿蛻,頭也不回走掉了。
阿蛻無法,隻得快步跟上華款冬,守在他身旁不斷嘗試幫忙。
然而他低估了華款冬,也高估了自己。
華款冬很明顯廚藝極佳,完全不需要他做任何輔助,反而,因為他殷勤添柴,華款冬原本預估火候正好的清炒時蔬,詭異出現了烏黑一片。
華款冬面上不顯,阿蛻卻覺得對方眉眼之中透露的嫌棄仿佛化為實質,阿蛻識相離開了屋内,灰溜溜坐在台階上等着華款冬結束烹煮。
華款冬最習慣做一人食,陡然開始準備兩個人的飯食,竟也将量把控得剛剛好。
食不言,華款冬細嚼慢咽用着晚膳,反觀對面,阿蛻表現得像許久未曾進食過一般,狼吞虎咽。
華款冬已然放下碗筷,阿蛻卻依舊風卷殘雲般消滅着剩下的菜式。
“嗝——”
阿蛻打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飽嗝後,才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态,忙伸手将雙唇遮住,小心觑着華款冬。
“無妨。”
看着自己做的餐食有被人好好吃掉,華款冬心中頗為高興。
旁人看來,他卻始終是那一幅平靜模樣。
翌日一早,廣玳帶着從相府順來的秋桂飲同華款冬分享時,開門的卻是頂着未梳理之亂發,睡眼惺忪的阿蛻。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