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小心翼翼地去觑越姐姐的臉色。
越姐姐垂着頭,我看不見她的神情。
越是這樣,我越覺得心裡沒底。
凝重的氣氛愈演愈烈,仆從在外面靜靜守着,院内隻有我們三人,死一般的安靜。
良久,越姐姐開口:“是在你們把我送到莊子上的那個時候,對嗎?”
她聲音輕輕的,乍一聽,感覺不出一點怒氣,卻讓人無端升起沒來由的恐慌。
洛傾川低低道:“……是。”
“你們都瞞着我,”
她笑得慘然,語氣還是輕柔的,眼睛裡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血絲。
“都瞞着我……我夫君死了,全京城全大燕的人都知道,隻有我一個人不知曉……我每天都在盼着他回來……我想要知道他看到的第一個孩子時,臉上的表情會是什麼樣子……”
“嫂嫂/越姐姐!”我和洛傾川同時開口,惶然叫她。
她突然站了起來,神情猙獰到恐怖:“你們都在騙我!全都隻瞞着我一個人,看着我像個跳梁小醜一樣一天一天盼他回來!”
院外傳來流夏焦急的聲音:“夫人,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院門“吱呀”挪動,就要被人一把推開。
“不許進!”越姐姐沖着門外大吼,“今天你要是敢進這個門,明天我就找人牙子把你發賣出去!”
越姐姐家道中落,流夏是唯一一直跟着她的丫頭。她能說出這番話,可想而知氣得有多狠。
大門砰地一聲重新閉合,流夏不敢進來,隻能在外面一聲一聲地喚:“夫人!夫人!姑娘!姑娘!”
情急之下,她甚至喚回了舊日的稱呼。
我和洛傾川從出生起就沒面對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手足無措,忘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越姐姐……”
越姐姐掃了我們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頹然坐下。
又等了片刻,我和洛傾川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輕輕地伸手觸碰到越姐姐的脊背:“……嫂嫂?”
越姐姐聲音沙啞:“剛才,是我不好。對不起。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
她擡起頭,臉上的神情令人心折:“……可是,阿沉他沒了……”
我想要嘗試着開口安慰,但往日的舌燦蓮花此刻變成木讷難言:“……越姐姐……”
她此刻的神情不再憤怒了,卻開始流淚。淚水成串落下,讓人心如刀絞。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他在信裡明明說好的,等打完這一場仗,就回來陪我……”
我和洛傾川實在無措,隻好開門把流夏找了進來,讓她陪着安慰越姐姐,我們就在旁邊守着。
越姐姐的哭聲幾斷,快要喘不過氣,流夏輕拍着她的背:“……夫人,夫人,别哭了,身子要緊……”
下一刻,抽泣聲驟停,流夏的聲音陡然尖厲:“夫人!”
她手忙腳亂,扶住栽下去的越姐姐:“夫人,夫人!”
洛傾川臉色煞白:“嫂嫂!”
長嫂如母。傾川的娘親在他年幼時故去,越姐姐就相當于他的半個母親,感情自然非同尋常。
他已經失去了母親和父兄,如果越姐姐也受不了刺激去了,他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了。
越姐姐躺在床上,臉頰看不出半點血色,躺在床上,像一件易碎的白瓷。
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診脈都說越姐姐兇險。才生産不久,身體本就虛弱,又急怒攻心。若是醒不來,恐怕人這就沒了。
洛傾川跪坐在床前,臉色幾乎同床上的越姐姐一樣。
流夏在旁邊已經哭得快要昏厥過去了。
我跪在洛傾川身邊,低聲安慰:“越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
我知道這樣的語言蒼白,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去更好的安慰他。
“嫂嫂為我們這個家付出了很多,”他輕聲道,“她本來是個灑脫的女子,喜歡塞外的落日,漠北的風沙,和大哥初見,也是在延蒼。”
洛傾川頓了頓。
“本來大哥承諾過嫂嫂,就算是成親後,也不會限制嫂嫂。但大哥和父親長年征戰在外,我又年幼需要人照顧。嫂嫂放心不下我,就幾乎再沒出過遠門。”
“後來我也大了,嫂嫂又不想從軍夫冷冷清清的,沒有人氣兒,又留下來守着家。我曾經也勸她出去走走,但她每次都是笑着,說在家裡就很好,她已經忘了塞北的風光了……”
“等越姐姐醒了,養幾個月身子,我和你一起,勸她出去走走吧。将軍府,我們一起守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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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是上天眷顧,兩日後,越姐姐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