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鎮是遠近聞名的富裕鎮,這裡林水環繞,即便是最幹旱鬧荒災的時候,鎮上的河流也不曾幹過
前朝末端,本縣縣令聯合左右十六個州縣,修建水渠,溫蘊着周圍萬裡荒地,帶領當地百姓開荒開渠,百姓日子逐漸富裕了起來,趕上好時候的那一批本地百姓,名下多多少少都有幾畝良田
大家夥日子都好,大地主便少了不少,多是百畝良田的小地主,大家遵紀守法,為人和善
“平日和和氣氣……”
車水馬龍的寬闊街道上,身着青色布衣的中年男人佝着肩膀,正熱情地給旁邊的人說着他們林溪鎮的曆史底蘊,誇着他們這山美人和
突然一陣咒罵聲傳來,打斷他的自賣自誇
“宋家的,趕緊給老娘滾出來,挨千刀的混蛋玩意兒,别人怕你老娘可不怕,有本事打人有本事滾出來,我家嬌嬌馬上要說親了,你把她臉打傷……”
林鎮長臉上笑容僵住,聽着耳邊的污言穢語,他甚至都不敢轉頭去看旁邊錦衣公子的臉色
他們林溪鎮以林為主,走在街道上就是随便扔塊石頭,砸下去的都是林家人
林鎮長當了二十來年鎮長了,對于本家的人,那是上到九十太爺,下到兩歲毛孩,甚至連街道上出現幾條黃狗,他都能分得清誰是誰家的,更别說那邊正在罵人的還是他三弟妹梅花
親弟妹的那種
這弟妹娘家條件好,又對他們林家有恩,她嫁過來後也頗為蠻橫,除了家族裡幾個長輩能人,那是誰都不放在眼裡,在鎮上作威作福慣了
這平日也就算了,現在鬧到外人面前了
林鎮長僵着嘴臉,顫顫巍巍給鎮子挽尊:“鎮上人多,免不了有些小矛小盾,婦人家家的,看着礙眼,宋先生不如先和我去書院看看?”
他口中的宋先生白衣翩翩,手中紙扇一合,笑得風流倜傥:“姑娘家臉面何其重要,我看這位大姐焦急情有可原,不如先看看怎麼個回事,若有什麼,鎮長也說個公道?”
林鎮長笑得很是勉強,心意他領了,但是事實吧,自家人懂自家事,這内裡還真說不好是個怎麼回事。
可是宋先生是從京都來的名師,過來他們這邊是想找好苗子帶回書院,林鎮長那大孫子正讀着書,馬上要考秀才了,他還盼着宋先生提點一下,自然不會去駁了他的面子
林鎮長隻能臊着臉皮陪他站在一邊,聽着那三弟妹從娘啊爹啊,到屎啊屙的,一張老臉通紅
倒是那宋先生面色不變,笑得風流翩翩,聽得津津有味
梅花可不知道自己找茬被家裡大哥看到了,不過就是被看到了她也無所謂,她娘家家底殷實,自己又有五個孩子傍身,隻要不是犯了大事,那誰拿她也沒辦法
她平日吃好喝好,日子悠閑,整個人白裡透紅,底下最小的孩子還沒斷奶,胸前鼓鼓囊囊,随着她說話扭動輕晃。因此,即便她站在那紅漆金邊的木門下,眉眼橫飛,大張嘴皮,潑辣又蠻橫,不少人的視線也總要飄忽兩下
宋先生也不例外,他站在那邊看着這一把年紀依舊頗有顔色的大姐,心裡感歎-這小小的村子倒是水美人美,各有風采
思及,想到自己兩年沒變化的後院,他心思一動,等這次任務順利完成
梅花不等他想,很不耐煩地伸手砸門,聲音響亮而有穿透力,就跟那鑼鼓似的打在人心頭
“牛鐵蘭,你有本事養女兒,你有本事開門啊,快開門啊,再在不開門我砸門了”
也打散來宋先生的遐想
他明顯想到了什麼,大熱天下打了個寒顫,臉上的風流之意淡去,他不着痕迹地搓了搓手臂,再看那邊的熱鬧也沒了興趣,正要開口回到正事上
“吱呀”一聲,隻見那一直緊閉的房門打開
身着柳紋青衣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她皮膚白膩如玉,柳眉杏眸,翹鼻潤唇,步伐窈窈,身段纖細,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襯得四周淡然無色,讓人想要細看,卻又不敢輕易亵渎
她看着門口咒罵的人,輕蹙眉頭,左手輕扶旁邊小丫鬟,擡腳踏過門檻,走動間輕薄的衣袂晃動,手腕蒼白而纖細,仿若輕輕用力便會斷掉一般,配着蒼白的臉色,更讓人不由心生憐愛。
孰是孰非,不用細說,圍觀衆人便有了判斷
梅花看着那些本來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挪開,再回來變成譴責,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對着面前的狐狸精就是一巴掌
想她梅花從小走哪屁股後面都是一堆人,就是嫁入鎮上,那也是最惹眼的那個,走到哪都是風光無限,是别人眼中的大美人兒
可惜這樣的日子沒堅持兩年,面前的賤人就搬了過來,仗着一副好皮子勾搭着族中人落了籍,奪走了她的風頭,還不識好歹地拒絕了她哥,現在還傷了她孩子
新仇舊恨一起
梅花扯着嗓子:“牛鐵蘭,你總算是出來,你看你家宋錦幹的好事,你看看我家嬌嬌,她下個月就要說親了,現在臉傷成這樣,這事情不給我個交代咱們沒完”
女人,也就是牛鐵蘭眉頭緊蹙,在梅花的罵罵咧咧下,她挪眼看向一旁的受害者嬌嬌。
不同于豐腴白皙的親娘,嬌嬌随了她爹,皮膚有些黑,人也幹瘦,說不上多好看,但是到底是未成婚的小姑娘,馬上十五了,正是找對象的關鍵時候,臉上留痕是大事
牛鐵蘭雖然不喜總是找茬的梅花,但是對小姑娘沒什麼意見,帶着些擔憂地看過去,沉默半晌,睜大眼睛仔細打量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總算在林嬌嬌那圓圓的臉上,準确點是在下巴尖尖往下一點看到了指甲蓋一般大小的破皮
這要不是林嬌嬌努力高高擡着短短的脖子,還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