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車門開啟的瞬間,萊安市特有的、帶着工業微塵和梧桐葉氣息的微涼空氣湧入車廂,将蘇月溪從對姜曼昙話語的震驚和對洛聽荷複雜情感的沉思中拉回現實。站台上熙攘的人群,廣播裡溫柔的女聲,這一切熟悉又陌生,像隔着一層磨砂玻璃,朦胧地提醒着她,她回來了,回到了這個承載了她半年記憶與糾葛的城市。
安月白熱情洋溢的呼喊穿透人群的嘈雜,像一道明亮的暖色調,瞬間驅散了些許旅途的疲憊和心頭的陰霾。她像隻快樂的小鳥般沖過來,給了蘇月溪一個大大的熊抱:“小蘇!哎,你就是曼昙吧!可算把你們盼回來啦!我都快想死你了!”
蘇月溪被她勒得差點喘不過氣,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知道你想我了,先松開,我快窒息了。”
“嘿嘿,”安月白松開手,又轉向姜曼昙,好奇地打量着,“這位就是曼昙妹妹吧?小蘇在電話裡跟我提過你,長得真可愛!”
姜曼昙立刻切換回人畜無害的甜美模式,彎起眼睛,聲音軟糯:“月白姐姐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哦~”她說着,還親昵地挽住了蘇月溪的另一隻胳膊,像是在宣示主權。
蘇月溪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剛想說些什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安月白的肩膀,投向了不遠處那個靜立的身影。
洛聽荷就站在那裡,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一座孤絕的雪山。她穿着一件熨帖的黑色風衣,身形挺拔依舊,卻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單薄與脆弱。她的臉色比蘇月溪記憶中更加蒼白,幾乎與風衣内搭的白襯衫融為一體。那雙總是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蘇月溪,複雜的情緒在其中翻湧——有失而複得的狂喜,有深切的擔憂,有被刺傷的痛苦,還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
然而,當她的目光掃過緊挨着蘇月溪、笑靥如花的姜曼昙時,所有的情緒瞬間凍結,隻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飾的敵意。那眼神如同最鋒利的冰刃,刮得空氣都仿佛凝滞了。
蘇月溪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想将胳膊從姜曼昙的臂彎中抽出,卻被對方更緊地纏住。
“姐姐,我們快走吧,我好餓呀。”姜曼昙仿佛沒有察覺到那冰冷的視線,依舊用甜膩的聲音撒嬌,身體卻更緊地貼近蘇月溪,像是在無聲地挑釁。
洛聽荷動了。她邁開腳步,無視了旁邊試圖跟她打招呼的安月白,徑直穿過人群,走向蘇月溪。她的步伐不算快,卻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氣場,周圍的人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闆。
“洛、洛學姐!”安月白有些尴尬地收回揮到一半的手,看着氣氛明顯不對的兩人,識趣地往後退了半步,小聲嘀咕,“完了完了,這修羅場……”
洛聽荷在蘇月溪面前站定,兩人之間隻隔着半步的距離。她沒有看姜曼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蘇月溪身上。她伸出手,似乎想觸碰蘇月溪的臉頰,指尖在空中微微顫抖,最終卻隻是停留在半空,聲音沙啞得厲害:“……回來就好。”
簡單的四個字,卻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蘇月溪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紅血絲,以及那極力壓抑着的、幾乎要破堤而出的洶湧情感。她的心不由得一軟,機場分别時那傷人的話語和動作又浮現在眼前,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
“學姐……”蘇月溪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比如道歉,比如解釋。
“是呀,姐姐說順安不好玩,還是萊安有意思,對吧姐姐?”姜曼昙搶先一步開口,聲音甜得發膩,她将頭靠在蘇月溪的肩上,用一種宣示般的姿态看着洛聽荷,“姐姐還說,要帶我把萊安所有好吃的都嘗一遍呢!”
洛聽荷的眼神驟然變冷,如同結了冰的湖面。她終于将目光轉向姜曼昙,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一股無形的壓力以她為中心彌散開來,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變得稀薄而沉重。
姜曼昙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閃過一絲挑釁的光芒:“哎呀,洛學姐好兇哦。姐姐你看,她又欺負我。”她委屈地癟癟嘴,抓着蘇月溪胳膊的手卻更緊了。
“洛聽荷,”蘇月溪皺起眉,下意識地将姜曼昙往身後拉了拉,這個保護性的動作讓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解釋道,“她是我朋友,跟我一起回來的。”
洛聽荷的目光落在蘇月溪護着姜曼昙的手上,眼神瞬間黯淡下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眼中碎裂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重新看向蘇月溪,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走。”
“去哪裡?”蘇月溪問道,心裡因為姜曼昙之前的話而升起警惕。
“回家。”洛聽荷言簡意赅,伸手就想去拉蘇月溪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