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的聲控燈因為長時間的靜默而熄滅,隻剩下窗外路燈投射進來的、被雨水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光影,在幾人臉上明明滅滅。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這詭異的對峙場景封存其中。
蘇月溪的心髒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洛聽荷的短信内容——那不容置疑的「開門」二字,以及她此刻就站在樓下,目光如炬地鎖定着自己窗口的姿态,都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恐慌。這種感覺,甚至超過了在舊校舍面對提燈學姐時的恐懼。那時的恐懼源于未知和死亡的威脅,而此刻的恐慌,卻摻雜了太多複雜的情感——愧疚、迷茫、被窺視的不安,以及一種隐秘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期待。
“姐姐,外面冷,我們快進去吧。”姜曼昙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依舊親昵地挽着蘇月溪的胳膊,身體卻微微側轉,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态擋在了蘇月溪和門口之間,目光警惕地掃了一眼樓下那個模糊的身影,“姐姐剛回來肯定累壞了,需要好好休息”
林新語站在一旁,眉頭緊鎖。她看看一臉無辜卻暗藏心機的姜曼昙,又看看門口神色複雜的蘇月溪,最後将目光投向樓下那個散發着強大壓迫感的身影,心中警鈴大作。她能感覺到,樓下那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冰冷、強大,帶着一種古老而危險的力量,與姜曼昙身上那種甜膩詭異的氣息截然不同,卻又同樣令人不安。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口袋裡的紅珊瑚手串,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讓她稍稍定了定神。
“蘇月溪。”林新語沉聲開口,試圖将蘇月溪的注意力拉回來,“不管樓下是誰,現在情況不明,你不能……”
她的話還沒說完,蘇月溪已經做出了決定。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姜曼昙的手,走向門口。
“姐姐!”姜曼昙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
蘇月溪沒有回頭,徑直打開了公寓的門禁。
幾乎就在門鎖“咔哒”一聲開啟的同時,樓道裡響起了清晰而穩定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卻帶着一種踏碎一切阻礙的決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蘇月溪的心跳上,讓她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緩。
很快,那個穿着黑色風衣的身影出現在了樓道口。燈光勾勒出她蒼白而精緻的側臉,雨水打濕了她的發梢和肩頭,幾縷黑發貼在頰邊,讓她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幾分狼狽和……執拗。
洛聽荷的目光越過林新語和姜曼昙,徑直落在蘇月溪身上。當看到蘇月溪平安無事地站在那裡時,她眼中那緊繃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瞬,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所覆蓋。她的視線如同實質般,一寸寸掃過蘇月溪的臉龐、脖頸,最後停留在她空無一物的手腕上(銅鈴簪被蘇月溪收了起來),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洛學姐,這麼晚了,你……”蘇月溪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幹澀。
洛聽荷沒有回答,隻是邁步走進了房間。她的動作自然而然,仿佛這裡本就是她的領地。随着她的進入,一股混合着雨水濕氣和淡淡檀香的氣息彌漫開來,無形中驅散了姜曼昙帶來的甜膩花香,卻也讓空氣變得更加凝重。
“哎呀,洛姐姐也來啦?快請進快請進!”姜曼昙立刻換上了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笑容甜美地迎上去,仿佛剛才那個試圖阻止開門的人不是她,“姐姐快坐,外面下雨肯定冷壞了吧?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洛聽荷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蘇月溪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擡起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蘇月溪額前被雨水打濕的發絲,動作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眼神卻深邃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受傷了嗎?”她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月溪被她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沒有。”
“那就好。”洛聽荷的指尖頓了頓,随即收回,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笑容有些僵硬的姜曼昙,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你,跟我出來。”
姜曼昙臉上的笑容不變,眼中卻閃過一絲寒光:“洛姐姐有什麼話不能當着蘇姐姐的面說嗎?我可是蘇姐姐請來的客人呢。”她再次靠近蘇月溪,試圖挽住她的胳膊。
“放開她。”洛聽荷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
姜曼昙的手僵在了半空,她感受到了洛聽荷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意和警告。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舊維持着甜美的表象:“洛姐姐好霸道哦,蘇姐姐還沒說話呢。”
蘇月溪夾在兩人中間,隻覺得頭痛欲裂。她看着洛聽荷眼中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占有欲,又看看姜曼昙那看似無辜實則挑釁的姿态,心中煩躁更甚。“夠了!”她低喝一聲,“洛聽荷,你到底想幹什麼?姜曼昙,你也少說兩句!”
“我想幹什麼?”洛聽荷轉向蘇月溪,眼中翻湧着痛苦和不解,“我來接你回家。蘇月溪,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她,”她指着姜曼昙,語氣冰冷,“更不該出現在你身邊。”
“憑什麼呀?”姜曼昙立刻反駁,“姐姐願意讓我住在這裡,關你什麼事?你以為你是誰?姐姐的監護人嗎?”
“我是誰?”洛聽荷忽然笑了,那笑容蒼涼而悲哀,帶着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我是那個眼睜睜看着你一次次走向毀滅,卻無能為力的人!我是那個明知靠近你會萬劫不複,卻依舊飛蛾撲火的人!我是那個……”她猛地抓住蘇月溪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我是那個與你命運相連,糾纏了七世,不,或許更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