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投入了急速旋轉的萬花筒,又像是被無形巨力狠狠掼在混沌的畫布上。蘇月溪的意識在極緻的眩暈和撕扯感中幾乎離散。眼前不再是昏暗的音樂教室,而是無數光怪陸離、色彩飽和到失真的碎片在瘋狂旋轉、碰撞、炸裂。
她聽到了聲音,卻無法分辨來源。是金戈鐵馬的嘶鳴?是絲竹管弦的哀樂?還是……女人凄厲的哭喊與另一位女子冰冷的命令?她聞到了氣味,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混合着某種焚香的異香,還有……雨後青草的清新?不,不對,是腐爛的、帶着泥土腥氣的味道。
眼前有畫面閃過,快得無法捕捉。一抹刺目的绛紅,如同凝固的血,瞬間占據了整個視野,随即又被紛飛的白雪覆蓋。她似乎看到了一雙眼睛,清冷如月,卻又深藏着她無法理解的、近乎毀滅的瘋狂愛意,那瞳孔的顔色……和洛聽荷如此相似,卻又更加古老、更加漠然。她感覺自己被緊緊抱住,溫暖而絕望,下一秒又被狠狠推開,墜入無邊的冰冷深淵。
“……契……約……”
“……輪回……不……休……”
“……殺……我……”
破碎的字眼如同冰冷的雨點砸在她的意識深處,每一個字都帶着穿透靈魂的寒意和無盡的悲傷。她想抓住些什麼,想看清些什麼,但一切都如同指間流沙,轉瞬即逝。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即将徹底被這混亂吞噬、消散于虛無之際,一股同樣強大的、帶着排斥意味的力量猛地将她從那漩渦中心“彈”了出來!
“呃啊——!”
蘇月溪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般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闆上,額頭磕在粗糙的木質紋理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劇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她捂着胸口,控制不住地幹嘔起來,眼前金星亂冒,耳鳴聲如同潮水般轟鳴不絕。
過了好幾分鐘,那股天旋地轉的感覺才稍稍平息。蘇月溪撐着地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她擡起手,摸了摸額頭,那裡已經腫起了一個小包,指尖還沾上了一點溫熱的液體——是磕破皮流出的血。
她環顧四周,自己仍然身處那間廢棄的音樂教室。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晖已經徹底消失,隻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和遠處城市模糊的燈火,透過布滿灰塵的玻璃,在室内投下幾道慘淡而扭曲的光帶。空氣中依舊彌漫着腐朽和塵埃的味道,但那股若有似無的、讓她心悸的血腥味和檀香味似乎更加明顯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不是幻覺。蘇月溪無比确定。那種被強行拉扯、意識幾乎離體的感覺,那些破碎卻又無比真實的畫面和聲音,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中。是那個符文!
她猛地低頭看向剛才蹲着的位置。地闆上那個不起眼的劃痕——那個殘缺的符文,此刻已經恢複了原狀,黯淡無光,仿佛剛才那刺眼的血光和強大的吸力從未出現過。它就像一個沉睡的、擇人而噬的兇獸,在短暫地展露獠牙後,又重新潛伏起來,等待下一個獵物。
銅鈴簪!
蘇月溪心中一驚,連忙在身邊摸索。還好,簪子就掉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撿起簪子,入手冰涼,簪身的光澤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簪頭那顆小小的銅鈴也不再發出任何聲響,仿佛剛才的共鳴耗盡了它的力量。
她緊緊攥着簪子,心髒依舊狂跳不止。剛才那短暫的沖擊,雖然沒有讓她完全“穿越”,卻像是強行在她腦海中撬開了一條裂縫,讓她窺見了冰山一角。民國?嫁衣?洛聽荷那張臉?還有……那雙冰冷漠然的、屬于“清河”的眼睛?
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麼?往生契……輪回……獻祭……
蘇月溪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團亂麻,無數線索糾纏在一起,卻找不到任何頭緒。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這個舊校舍,這間音樂教室,絕對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與她和洛聽荷的命運息息相關。
不行,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這個地方太危險,太詭異。剛才的經曆讓她心有餘悸,她不知道那個符文會不會再次被觸發,也不知道下一次會發生什麼。她需要離開,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整理這些信息。
蘇月溪掙紮着站起身,腿腳還有些發軟。她環顧四周,試圖尋找更多的線索。鋼琴依舊緊閉,譜架空空如也,牆角的蜘蛛網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隐若現。除了地闆上那個詭異的符文和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血腥味,似乎并沒有其他特别之處。
她走到窗邊,推開積滿灰塵的窗戶,冰冷的夜風立刻灌了進來,讓她打了個寒顫,但也讓她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從三樓望下去,校園裡空無一人,隻有遠處操場的燈光還在亮着,像幾顆孤獨的星星。
必須盡快離開。
蘇月溪打定主意,不再猶豫。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個符文,快步走出音樂教室,沿着嘎吱作響的樓梯向下走去。每一步都異常謹慎,生怕再觸動什麼未知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