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光芒徹底散盡,如同盛放到極緻後驟然凋零的昙花。地下密室隻剩下一片狼藉和死寂。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硝煙、燒焦的皮肉味、石屑粉塵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靈魂徹底湮滅後的空洞氣息。
穹頂已經塌陷了大半,巨大的石塊和泥土散落一地,将原本的祭壇徹底掩埋。幾根斷裂的石柱歪斜地矗立着,如同古戰場的殘骸。幽綠的磷火早已熄滅,隻有幾處殘餘的能量餘波還在石縫間偶爾閃爍一下微弱的光芒,旋即隐沒。
蘇月溪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胸腔内火燒火燎的疼痛。她能感覺到肋骨可能斷了幾根,内髒也受到了嚴重的沖擊。血沫不斷從她口中湧出,染紅了本就破爛不堪的血色嫁衣。
她的身體在哀鳴,但她的心,卻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目光所及,盡是毀滅。洛老夫人、那些道貌岸然的洛家長輩、核心族人……都在剛才那場由洛雲笙以生命和靈魂為代價引爆的能量洪流中化為了烏有。這座承載了洛家數百年罪惡與詛咒的地下祭壇,也終于迎來了它的終結。
一切都結束了。以一種她從未預料到的、慘烈到極緻的方式。
她緩緩攤開手掌,看着靜靜躺在掌心的那塊冰冷的銀镯碎片。上面用血刻出的、已經有些模糊的“活下去”三個字,像是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靈魂上。
活下去……洛雲笙用她的灰飛煙滅,換來了她的苟延殘喘。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饋贈”,讓她感到無所适從。恨意尚未完全消散,巨大的悲傷、愧疚、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空虛感便接踵而至,将她徹底淹沒。
就在這時,一種奇異的感覺襲來。并非來自她自身的傷痛,也不是源于洛雲笙殘留的氣息,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悲哀與瘋狂。仿佛這片土地本身,就浸透了無盡的淚水、不甘和怨毒。
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耳邊響起了紛亂的、不屬于這個時空的低語和哭泣聲。
“雲笙……别離開我……求你……”
“他們都要搶走你……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
“你會冷的……我給你穿上最暖和的衣服……”
“你隻是睡着了,對不對?你會醒過來的……”
紛亂的畫面如同破碎的鏡片,強行擠入她的腦海!
她看到了!
看到一個同樣穿着樸素學生裝、面容與自己這具身體(蘇绛雪)有七八分相似,但眼神更加偏執、更加瘋狂的女子,正抱着一具早已失去生命氣息、容貌與洛雲笙一般的少女屍體,跌跌撞撞地逃離一座同樣森嚴、卻似乎略有不同的洛府!那時的洛府,似乎并未像此刻這樣徹底毀滅
她看到那個女子将少女的屍體帶到了一處遠離人煙、荒僻破敗的山林小屋。她日複一日地對着冰冷的屍體說話,為她梳洗、更衣,甚至固執地擺上碗筷,仿佛她從未離去。少女的身體不可避免地開始出現腐敗的迹象,那女子便陷入了更深的瘋狂,四處尋找能讓“雲笙”永葆青春的方法
她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小屋前——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帶着一種虛僞的慈悲和不易察覺的心疼
蘇月溪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誰來了,姜曼昙!果然,如果沒猜錯的話,每一世都會有姜曼昙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給了女子一個“方法”,一些奇怪的草藥和符咒,聲稱可以延緩屍體的腐爛。女子對此深信不疑,如獲至寶
她看到女子日漸憔悴、衰老,但照顧“雲笙”屍體的動作卻愈發小心翼翼,眼神中的占有欲和瘋狂也愈發濃烈。她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将所有試圖靠近的人都視為要搶走她珍寶的敵人
最後,她看到那個女子,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時候,親手挖了一個墓穴,将那具用特殊方法保存、卻早已失去靈魂、隻剩空殼的少女屍體放入其中。然後,她躺在了屍體的旁邊,臉上帶着一種滿足而詭異的笑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引動了山石,将兩人……合葬在了一起
随着合葬的完成,一股沖天的怨氣和不甘,從那合葬之地猛地爆發出來!那股怨氣是如此的強烈,甚至扭曲了周圍的空間,将女子的殘魂牢牢地束縛在了那片土地之上,化作了一個隻知重複尋找、攻擊靠近者的、充滿無盡痛苦與憎恨的地縛靈!一個……提着孤燈,在夜色中徘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