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寂靜而華美的囚籠中一天天流逝。
蘇九尾(蘇月溪的意識與這具妖狐身體的本能逐漸融合)很快摸清了這座名為“靜思閣”的囚牢規律。一日三餐,皆有啞仆從外面通過牆壁上的小機關送入,菜肴精緻,甚至不乏山珍海味,衣物用度也極盡奢華,每日都有新鮮的花束替換,熏香也是上等的凝神香。若非周遭無處不在的、散發着冰冷氣息的符文禁制,以及體内那被壓制得幾乎難以運轉的妖力,這裡簡直就是一處頤養天年的絕佳之所。
但這恰恰是最大的諷刺。這極緻的“優待”,反而比陰暗潮濕的地牢更能凸顯她囚徒的身份,更能消磨人的意志。每一件華美的器物,每一道精緻的菜肴,都像是在無聲地提醒她:你是被圈養的金絲雀,縱有傾世之姿、滔天之力,亦不過是掌權者籠中的玩物。
而那位親手将她鎖入籠中的掌權者——大唐國師洛長生,則成了這囚籠生活中唯一的變數和……焦點。
她幾乎每天都會來。通常是在日暮時分,處理完了一天的朝政或道法事務之後。她總是穿着那一身不染塵埃的白色朝服或道袍,手持拂塵或一卷古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閣樓内,仿佛她本就是這閣樓的一部分,而非訪客。
每一次到來,她都很少說話。更多的時候,她隻是站在窗邊,或是在書案前提筆寫着什麼,目光偶爾會落在蘇九尾身上,平靜無波,像是在觀察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評估其狀态,檢查禁制的效力。
蘇九尾最初的憤怒和掙紮,在絕對的力量壓制和對方的全然漠視下,漸漸沉澱下來,轉化為一種更加内斂、也更加危險的試探。她知道,硬碰硬毫無勝算,這個洛長生,比她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想要逃離,或者至少弄清楚自己被囚禁的真正目的,就必須找到對方的破綻。
“國師大人真是清閑,日日都來我這妖狐的‘閨房’小坐,就不怕染上妖氣,污了您這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體?”一日,當洛長生又一次沉默地站在窗邊,望着庭院中盛開的牡丹時,蘇九尾斜倚在軟榻上,聲音慵懶,帶着刻意調制的魅惑,打破了沉寂。
洛長生連眼睫毛都沒有動一下,聲音平淡如水:“職責所在,監察看管,以防再生事端。”
“哦?隻是監察看管?”蘇九尾輕笑一聲,赤足踩在冰涼的地闆上,緩緩走到洛長生身後不遠處,空氣中似乎都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可我怎麼覺得,國師大人對我這副皮囊,似乎比對我那點微末道行更感興趣呢?”
她微微傾身,幾乎要貼上洛長生的後背,吐氣如蘭:“還是說,大人您這顆修道多年的清淨之心,其實……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對紅塵俗物全然不動念?”
這幾乎是赤裸裸的挑逗。以蘇九尾這具身體天生的魅惑之力,配合她刻意為之的言語和動作,足以讓尋常男子心神蕩漾,方寸大亂。她緊緊盯着洛長生的背影,試圖從她任何一絲細微的反應中捕捉到破綻——哪怕是呼吸的紊亂,或是肌肉的僵硬。
然而,洛長生依舊如同一尊完美的玉雕,紋絲不動。她甚至沒有回頭,隻是聲音冷了幾分:“妖言惑衆,徒勞心機。收起你那套魅術吧,對我無用。”
蘇九尾心中一沉。她知道洛長生說的是實話。這幾日她暗中嘗試過無數次,用眼神,用話語,甚至試圖催動一絲絲殘留的妖力去影響對方的情緒,結果都如同泥牛入海,被對方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場輕易化解,甚至連這囚籠的禁制都會随之加強,讓她吃足苦頭。
“啧,真無趣。”蘇九尾故作失望地撇撇嘴,退後幾步,重新坐回軟榻上,換了個話題,“國師大人,您把我關在這裡,總得有個說法吧?外面那些人,都說我是禍國殃民的九尾妖狐,您打算何時将我明正典刑,以儆效尤?還是說……您另有打算?”
洛長生終于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蘇九尾身上。那目光依舊清冷,卻似乎多了一絲審視的意味。“你的生死,自有陛下聖裁。在此之前,你隻需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蘇九尾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乃九尾天狐,生來便要攪動風雲,何來安分一說?倒是國師大人您,位高權重,卻似乎……活得比我這階下囚還要不自由呢?”
她的目光銳利,直視着洛長生的眼睛:“我看大人您每日眉頭深鎖,心事重重,是為了朝堂之事煩憂?還是為了……某些無法擺脫的宿命而痛苦?”